18 暗杀(第9/12页)

“现在根本不是结婚的时候。”惟真反对。我看着跟国王一同坐在早餐桌上的这个憔悴消瘦的男人,很难相信他跟我小时候见到的那个直率坦诚的王子是同一个人。短短一个月内,他的身体状况又恶化了很多。一块面包在他手里翻来覆去拿了半天,因为没胃口吃,又放了下来。他的脸色和眼神已经失去了户外生活的痕迹,发色枯暗,肌肉松弛,而且眼白部分发黄。要是他是只猎犬,博瑞屈一定会给他吃打虫药的。

我主动插嘴说:“我前天带力昂去打猎,它逮了只兔子给我。”

惟真转向我,脸上有他旧日微笑的影子:“你带我的猎狼犬去猎兔子?”

“那天它玩得挺高兴的,不过它很想你。它把兔子叼来给我,我称赞它,但它看起来还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我不能告诉他说那只猎犬看着我,眼神和举止全都清楚表示出又不是猎给你的。

惟真拿起杯子,手微微发颤:“我很高兴它能跟你到外面去跑跑,这样总比——”

“你的婚礼,”黠谋打断他的话,“能鼓舞民心士气。我老了,惟真,而且现在时局动荡,人民放眼望去都是彼此无尽的苦恼,我也不敢承诺给他们我们所没有的解决之道。外岛人说得没错,惟真,我们已经不是原先在这里定居的那些战士了,我们变成了安土重迁的民族。安土重迁的民族在很多事情上都会受到威胁,那些事情是四处漫游的游牧民族完全不在乎的,而那些威胁可以毁灭我们。当安土重迁的人寻求安全的时候,其实他们寻求的是延续。”

听到这里,我猛然抬起头来。这句绝对是切德讲过的话。这是否意味切德也有帮忙安排这场婚礼?我变得比较感兴趣了,也再度纳闷起他为什么把我找来参加这顿早餐。

“这是为了让我们的人民安心,惟真。你不像帝尊那样有魅力,也没有骏骑那种举止神态,让人相信他可以处理任何事情。我这么说不是怠慢你,你的精技天分是我们家族历来数一数二的,而且在很多其他的时期里,你的战技和战术会比骏骑的外交手腕更重要。”

这番话在我听来很可疑,像是经过排练的演讲。我看着黠谋顿了顿,往一块面包上涂了奶酪和果酱,若有所思地咬下去。惟真沉默地坐着,看着他的父亲。他的神色既像是专注但又有些呆滞,仿佛拼命努力保持清醒,但一心却只想趴下来闭上眼睛。唔,至少惟真看起来确实累到了那种程度。我对精技虽然只有短暂的体验,但也知道你在要抗拒它诱惑的同时,又要用你自己的意志驱策它是非常困难的,这让我对惟真竟能每天使用精技更感到惊异。

黠谋的视线从惟真瞥向我,再回到他儿子脸上:“简单地说,你需要结婚。更重要的是,你需要生个孩子。这会鼓舞我们的人民,他们会说:‘呐,既然我们的王子不怕结婚生子,情况显然没有那么糟糕。要是整个王国都快垮了,他一定不会还有闲情逸致结婚生小孩的。’”

“但你和我知道情况确实很糟糕,不是吗,父亲?”惟真的声音有点哑,带着我从没在他口中听过的苦涩。

“惟真——”黠谋开口,但被儿子打断。

“国王陛下,”他用词正式地说,“你我确实知道我们已经身处灾难边缘。现在,此时此刻,我们一刻都不能放松戒备。我没有时间去谈情说爱、求亲,更没有时间处理皇室娶妻这件事种种微妙的需要商议的细节。现在天气很好,红船会来打劫。等到天气变差,风暴把他们吹回他们自己的港口去之后,我们就必须全心全力地加强沿海地区的防卫,并且训练组成我们自己的打劫船队的人员。这才是我要跟你讨论的。我们需要建立自己的船队,不是那种在海里摇来摇去吸引劫匪的胖胖的商船,而是细细长长的战船,那种我们以前曾经拥有的、老一辈造船工人也还知道怎么建造的船。然后,我们就可以前去攻打外岛人——是的,就算在冬季的风暴之中也照打不误。我们以前曾经拥有那么优秀的水手和战士。如果我们现在就开始造船、训练人员,到明年春天应该至少可以抵挡住他们,让他们进犯不了我们的沿岸,然后到明年冬天或许我们就能——”

“这些都需要钱,而吓得要命的人是不太愿意交出钱来的。为了募得我们需要的款项,我们需要让商人有信心继续做生意,让农民不再害怕在沿岸的草地和山丘上放牧牛羊。这一切,惟真,都跟你娶妻有关系。”

惟真讲到战船时活了过来,此刻他又靠回椅子上。他似乎整个人都塌了下去,仿佛内在的某个结构散开了,我几乎以为会看到他垮倒下来。“就依你的旨意吧,国王陛下。”他说,但他边说边摇头,否定了自己说出的肯定句,“我会照你认为明智的做法去做,这是一个王子对国王和国家必须尽的职责。但是,父亲,以一个男人的身份来说,让我弟弟去替我挑一个妻子这件事既痛苦又毫无意义。既然她已经先见过了帝尊,我敢打赌,等她站在我身边的时候,一定会觉得我很不怎么样。”惟真低头看着双手,那些战争和工作留下的疤痕在如今变得苍白的肌肤上显得很清楚。在他接下来轻声说出的话中,我听见了人如其名的真实。“我一直都是你的第二个儿子,排在俊美、强壮、又有智慧的骏骑后面,现在我又排在帝尊后面,因为他聪明、有魅力、会摆样子。我知道你认为让他继承你的王位比让我继承好,我不见得总是不同意你的观点。我生出来就是老二,也被当成老二来养育,我向来都相信我的位置是站在王位后面,而不是坐在王位之上。以前我就知道继承你王位的是骏骑,所以我不在乎当老二。他是我哥哥,很器重我,他对我的信心就像是一项荣耀,让我也变成了他所有成就的一部分。当这么一位国王的副手,强过当许多小国的国王。我非常信任他,他也非常信任我。但他已经不在了,而帝尊跟我之间没有这种深厚的感情牵系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你也早就知道这一点。也许是我们疏远了太久,也许是骏骑和我太亲近了,没有空间能容纳第三个人。但我不认为他会找一个能够爱我的女人,或者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