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暗杀(第6/12页)
我僵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就我所知,知道我进行那项任务的人只有黠谋和切德。但惟真的眼神又飘向远方,于是我无声地离开。
我开始把他四周的环境做了些改变,虽然不是刻意这么做的。有一天我在他吃东西的时候把房内扫了扫,然后当天晚上扛了一袋铺地用的芦苇和芳香药草上去。我本来担心我会打扰到他,但切德教过我怎样保持安静地行动。我动手干活没跟他说话,而惟真好像也没注意到我的来去,但房间里变得清爽了,薇薇利亚花和铺地用的药草香味混合在一起令人精神一振。有一次我进到房间的时候,发现他坐在那张椅背硬梆梆的椅子上打盹,于是我拿了几个靠垫来,他接连好几天都没管那些靠垫,然后有一天他终于照自己的喜好把垫子摆起来。房间里还是有空洞的感觉,但我感觉到他需要这样才能保持专注,因此我拿来给他的东西都仅是用来提供最基本最简单的舒适的,没有织锦挂毯或帷幔之类的东西,也没有插在花瓶里的花或者叮叮当当、滴滴答答的时钟,只有一盆盆正在开花的百里香来缓解缠扰着他的头痛,然后在某个风雨交加的日子,我拿了条毛毯来替坐在敞开窗前的他遮雨御寒。
那一天我发现他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软弱无力得像个没有生命的东西。我把毛毯盖在他身上、四周掖好,仿佛他是个衰弱的病人,然后把托盘放在他面前,但没有打开盖子,好让食物不会凉掉。我在他椅子旁的地板上坐下,靠着一个他没用到的垫子,倾听着房里的静默。今天一天感觉起来几乎是平静的,尽管敞开的窗子外下着夏季的大雨,还不时吹进一阵阵强风。我一定是睡着了,因为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他的手摸在我头发上。
“他们叫你这么密切地看着我吗,小子,就连我睡觉的时候也不能放松?所以他们是在怕什么?”
“就我所知没有,惟真。他们只叫我端食物来给你,尽量想办法让你多吃点,除此之外就没有吩咐别的了。”
“那么毛毯、垫子、一盆盆芳香的花呢?”
“是我自作主张的,王子殿下。没有人该住在这样荒凉的房间里。”这时我突然醒悟到我们都没有开口讲话,我陡然坐直身子看着他。
惟真似乎也回过神来,在那张不舒服的椅子上动了动:“感谢这场风暴,让我可以休息一下。我让他们的三艘船看不见风暴将至,让那些抬头看天的人相信这只是一场夏日的小风小雨而已。现在他们拼命划桨,在大雨里张望,试着保持航向,我也稍微可以真的睡一下了。”他顿了顿,“不好意思,小子,现在对我来说,有时候用技传比开口说话更自然。我不是有意要侵入你的。”
“没关系,王子殿下,我刚才只是吓了一跳。我自己没有办法技传,只有偶尔才能微弱地用一下,我不知道我怎么会对你开启的。”
“叫我惟真,小子,别叫王子殿下。没有哪个王子殿下会穿着一件汗湿的衬衫坐着不动,胡子两天还没刮。不过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他们不是安排你学精技了吗?我记得很清楚,耐辛一直讲个不停,最后我父亲终于让步了。”他露出疲惫的微笑。
“盖伦试过要教我的,但我没有那种能力。别人告诉我说,私生子通常——”
“等一下。”他皱眉打断我的话,瞬间进入我的脑海。“这样比较快。”他表示歉意,然后自言自语地嘀咕着,“是什么东西把你蒙蔽得这么厉害?哦!”然后瞬间又离开了我的脑海,轻松利落得像博瑞屈从猎犬耳朵里抓出一只扁虱一样。他坐在那里沉默了很久,我也一样,纳闷着。
“我的精技很强,跟你父亲一样。盖伦并不强。”
“那他怎么会变成精技师傅?”我静静地问,心想不知惟真这么讲是否只是为了让我对自己的失败感觉不那么糟。
惟真顿了顿,似乎在回避某个敏感话题:“盖伦是欲念王后的……宠儿,很得她宠爱。是王后特别大力推荐盖伦当殷恳的学徒的。现在我常想,我们的老精技师傅收他当学徒的时候一定非常绝望,因为殷恳也知道她自己快死了。我想她那时候决定得太仓促,后来也后悔了,而且我认为他该受的训练一半都还没完成的时候就成了‘师傅’。但我们也只剩下他,所以就是他了。”
惟真清清喉咙,看起来有点局促不安:“我现在尽我最大的可能对你坦白说,小子,因为我看得出你知道什么时候该守口如瓶。盖伦得到这个职位是天上掉下来的好运,而不是因为他有这个实力。我认为他从来就不曾真正了解当精技师傅的意义何在。他当然知道这个职位很有权力,而且他滥用起权力来也毫无顾忌,但殷恳在世的时候并不只是个位高权重、趾高气昂的人而已,她是慷慨国王的顾问,也连结着国王和在国王手下施展精技的所有人。她认真地发掘并教导每一个真正有精技天分同时也懂得如何善用精技的人。现在这个小组,是自骏骑和我长大以来盖伦训练的第一批人,而且我认为他们没有被教好。不,他们是被训练,就像猴子和鹦鹉被训练模仿人类一样,一点也不了解自己所做的事。但我现在手上也只有他们可用。”惟真看向窗外,轻声说,“盖伦丝毫不懂得如何巧妙地处理事情,他就跟他母亲一样粗俗,而且也跟她一样放肆专横。”惟真突然顿了顿,脸颊泛红,仿佛他说了什么有欠考虑的话。他静静地重新开口:“精技就像是一种语言,小子,我不需要对你大吼大叫,也能让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我可以很有礼貌地要求,或者暗示,或者点个头笑一笑让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可以用精技影响一个人,让他以为他取悦我完全是出于自愿的。但这一切盖伦都不懂,他既不懂得善用精技,也不懂得怎么教导学生,他只会用蛮力,只会降低别人的防御能力,困乏和痛苦只是其中一种方式,可是盖伦只相信这种方式。但殷恳运用的是狡黠。她会叫我看着一个风筝,或者看着飘浮在一道阳光中的尘埃,然后,突然间她就进入了我的脑海,微笑著称赞我。而且进入别人的脑海的关键,主要是你自己要愿意离开自己的脑海,你懂吗,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