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暗杀(第3/12页)

切德无需多说就唤醒了我的羞耻心。片刻之间,我对自己人生的看法从壮烈的悲剧变成了青少年的自艾自怜,一落千丈。“这段时间我太松懈了。”我承认。

“这段时间你表现得很愚蠢。”切德同意,“你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把握自己的生活,但你的举止像个……被宠坏的小鬼头。难怪博瑞屈对你感到厌恶。”

我从很早以前就不再对切德怎能知道这么多事感到惊讶,但这次我确定他不知道其中的真正原因,也不想告诉他。

“想杀他的是谁,你查出来了吗?”

“我没有……真的去查。”

这下子切德露出了厌恶的神色,然后是困惑:“小子,你完全不是原来的你了。六个月以前,你就算把整个马厩都拆了也会想知道这个秘密,六个月以前,如果给你一个月的假期,你每天都会有满满的事情要做。你在烦恼什么?”

我低下头,感觉到他字字属实。我既想把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都告诉他,又不想对任何人说出关于那些事情的半个字。“我把我对博瑞屈遭到偷袭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你。”于是我就说了。

“看到这件事的那个人,”我说完时他问,“他认识攻击博瑞屈的那个人吗?”

“他没有看清楚那个人。”我避重就轻地回答。没必要告诉切德我知道他闻起来是什么味道,但只看到模糊的人影。

切德沉默了一会儿:“唔,尽你所能把耳朵拉长点,我倒很想知道是谁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在国王的马厩里刺杀马厩总管。”

“所以你不认为这是博瑞屈的私人恩怨咯?”我谨慎地问。

“也许是吧!但我们不要妄下结论。在我看来,这件事像是某种蓄谋的初步行动。有人正在建立什么东西,但这第一块砖没有砌好。我希望这点是对我们有利的。”

“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想吗?”

“可以是可以,但我不打算告诉你,我要让你的头脑能够自由地找出自己的设想,不要受我的干扰。来吧!我现在教你怎么调配那个茶。”

他没有问我任何跟盖伦上课和接受测验的事,令我十分伤心,他似乎把我的失败视为意料中的事。但当他给我看他替惟真调配的茶里有哪些成分时,那些刺激性药剂的分量之重让我大为惊恐。

这段时间我很少见到惟真,帝尊倒是一天到晚阴魂不散。这一个月他都来来去去,要不是刚回来就是正准备出去,出门的阵仗也一次比一次奢华富丽。在我看来,他似乎是用替他哥哥找新娘的事做为借口,把自己打扮得比哪一只孔雀都更花枝招展。一般人普遍认为他有必要这么做,才能让交涉的对像印象深刻,但在我看来这只是浪费钱而已,这些钱大可以用在国防上。此外,帝尊不在的时候让我感觉松了口气,因为他对我的敌意最近又突飞猛进,而且用各式各样的小伎俩表现出来。

我见到惟真或国王的次数很少、时间也很短,他们两人看来都显得很烦恼和劳累,尤其是惟真,看起来几乎像是呆掉了一样。他面无表情,心不在焉,只有一次他注意到我,然后露出疲倦的微笑说我长高了。然后我们的对话内容就仅止于此。但我注意到他吃东西的样子像个病人,胃口很差,避免吃肉类和面包,仿佛咀嚼吞咽这类食物太耗费力气,因此只靠粥和汤度日。

“他现在用精技用得太多了,黠谋只告诉我这么多。但是精技为什么会耗尽他的精力,为什么会把他的骨髓都快烧干,他无法对我解释。因此我给他滋补剂和药品,试着让他休息,但他不能休息。他说他是不敢休息,说他必须费尽全力才能骗到红船的领航员,让他们的船撞上岩石,让他们的船长灰心丧气。所以他从床上爬起来,坐到窗边的椅子上,整天就这么坐在那里。”

“那盖伦的小组呢?他们对他没有用吗?”我问话的语气几乎是嫉妒的,几乎希望听到他们没多大用处。

切德叹了口气:“我想他使用他们就像我使用信鸽一样。他把他们派到各个瞭望台去,用他们对士兵传达警讯,从他们那里接收看到敌船的消息。但保卫沿岸的任务他没有交付给任何人。他告诉我说,其他人都太缺乏经验了,在使用精技的同时可能会暴露出自己。这些我不懂,但我知道他没办法继续撑多久了。我祈祷夏天赶快结束,祈祷冬天的风暴把红船吹回家去,真希望有人能跟他轮班接替这项工作。否则我怕他整个人会油尽灯枯。”

我把这句话视为是在责备我的失败,陷入赌气的沉默中。我在他房里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感觉我好几个月都不曾来过的这个房间既熟悉又陌生。他用来调制药草的工具一如往常地到处堆放,偷溜的痕迹也清晰可见,譬如角落还有它啃过的臭骨头。一如往常,各式各样的木牍和卷轴放在好几张椅子旁。眼前这一堆讲的似乎都是古灵的事,彩色的插图吸引了我的注意,其中一片最老最精细的木牍上画了一个古灵,看起来像一只全身金黄的鸟,头部像人,头发类似羽毛。我试着拼凑木牍上字句的意思,那是丕旭文,是在最南端的恰斯大公国的一种古老语言。涂绘在古老木牍上的很多符号都已经褪色或剥落了,而且我的丕旭文也不流利。切德走过来站在我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