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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遭到冶炼的恐惧感与日俱增,市场里贩卖着包了糖衣的毒药丸,让母亲可以在一家人都被劫匪俘虏的时候给孩子吃。谣传有些海岸边的村民已经把全部家当打包装上车,准备迁移到内地以求远离海上来的威胁,他们放弃渔民和商人这两种传统的营生方式,改当起农夫和猎人。城里乞丐的人数确实是越来越多了,还有个被冶炼的人来到公鹿堡城里,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在市场的摊子上爱拿什么就拿什么,大家只能把他当成疯子,没人敢对他怎么样。第二天他就不见了,有人窃窃私语说,等着看,他的尸体会被冲上海滩的。另有传闻说惟真的妻子人选已经找到了,是山区的人,有些人说这是为了确保我们能自由穿越那些隘口,有些人则说我们整个海岸都已经面对红船的威胁了,不能再让背后有潜在的敌人。还有一个传闻,不,只能说是很少听到的窃窃私语,因为内容太简短零碎了而不能称之为传闻,总之说的是惟真王子的状况不佳。有人说他疲倦、生病,有人则窃笑说他是因为快结婚了而紧张疲劳,还有少数人鄙夷地说他是开始酗酒了,只有在白天他头痛得最厉害的时候才看得到他。

我发现自己对这最后一项传闻的关切程度超过我的预期。皇室成员中从来没有人对我多加关注,至少不是出于个人情感的关注。黠谋确保我能受教育、能温饱,他很久以前就买下了我的忠诚,所以现在我是他的人,这根本无须多想。帝尊则鄙视我,我也早就学会避开他那不怀好意的瞥视,而且他曾经的随手一推或偷偷一撞的动作足以让年幼的我站不稳。但惟真对我一直颇为仁慈,一种算是心不在焉的仁慈,而且我能了解他对他的狗、马和猎鹰的爱。我想看到他抬头挺胸骄傲地站在婚礼上,希望有一天自己能站在他的王位后面,就像切德站在黠谋的王位后面一样。我希望他一切都好,但就算他不好我也无能为力,我甚至连见他的办法都没有。就算我们起居的时间相似,但我们的生活范围却鲜少能有交会之处。

在春天还没有完全降临的时候,盖伦宣布了一件事。当时堡里其他人都在忙着为春季庆做准备,市场的摊子都会用砂纸打磨干净,重新漆上鲜艳的色彩,树枝也取到室内来用温和的方式催促它发芽开花,好让枝上的花朵和细小的叶片为春季庆前夕的宴会增添色彩。但盖伦要交付给我们的事跟嫩绿的新叶和洒着卡芮丝籽的蛋糕无关,也跟木偶戏和狩猎舞无关。在新的季节来临之际,我们要接受测验,证明我们是够资格还是被淘汰。

“被淘汰。”他复述,就算他宣布的是那些没被选中的人要被处死,其他学生也不会比此刻更聚精会神了。我麻木地试着想彻底了解我失败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因为我完全不相信他会公平地测试我,就算他真的公平,我也不相信自己能通过测验。

“你们当中能证明自己有能力的人会组成一个小组,我想是前所未有的一个小组。在春季庆进行到最高潮的时候,我本人会把你们呈给国王,他看到我的成果定会惊叹不已。你们已经上我的课上了这么久,应该很清楚我绝不愿意在他面前丢脸,所以我要亲自测验你们,测试你们的能力极限,如此才能确定我交在国王手中的武器足够锋利,并且有能力完成任务。明天我会把你们四散到王国各处,就像把种子抛向风中。我已经安排好快马把你们载到目的地,然后你们每个人都会被单独留在那里,完全不知道其他人在哪里。”他顿了顿,我想是他是想让我们每个人都感觉到整个空间里正在振动的紧张感。我知道其他人全都协调地震颤着、共鸣着,分享着共同的情绪,几乎是用共通的头脑接受盖伦的指示。我怀疑他们听到的远不只是盖伦说出来的那些简单字句。我觉得自己像个外国人,听着某种陌生的语言,不了解它的惯用语法。我会失败的。

“被留在目的地两天之后,你们会受到召唤,被我召唤。我会指示你们去哪个地方、联络谁,你们每个人都会得到回到此地所必须的讯息。如果你们都好好学了我教给你们的东西,那么我的小组就会在春季庆前夕回到这里,准备好被呈给国王。”他又顿了那么一下,“但是,不要以为你们只要在春季庆前夕之前找到回公鹿堡的路就好了。你们要成为一个小组,不是各自找路飞回家的鸽子,你们回来的方式还有带回来的同伴,将能向我证明你们是否已经驾驭了精技。准备好,明天一早就出发。”

然后他把我们一个个放走,依然是对每个人碰触一下、称赞一句,除了我之外。我站在他面前,尽可能地开启自己,在我敢暴露的范围之内露出自己的弱点,然而精技轻轻掠过我的脑海,就像风吹过一样。他低头瞪着我,我抬头看他,不需要使用精技也知道他既厌恶又鄙视我。他发出轻蔑的声音,移开眼神,放我走。我举步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