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骏骑的影子(第6/7页)

她回来之后,很快走到架子旁拿了两根长长的蜂蜡蜡烛,然后又从另一个架子上拿下两根粗胖的粉红色蜡烛。

“我只需要——”

“嘘。这些我都不收你钱。野莓花的这两根蜡烛会让你睡得安稳,我很喜欢这种味道,我想你也会的。”她的声音很友善,但当她把东西放进我篮子里时,我知道她是在等我走。不过她还是把我送到门口,轻轻打开门以免吵醒她父亲。“再见,新来的。”她说,然后对我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小花束。我从来不知道她是这样叫我的。街上的小孩都叫我小花脸,我想年纪比较大的孩子听过她给我取的这个名字,觉得它很好笑,后来他们八成完全忘记我本来不叫小花脸了。嗯,我不在乎,现在这个名字又归我所有了。我母亲给我取的名字。”

“很适合你。”我突然绅士风度大发地脱口而出,然后她盯着我看,我的脸颊开始发烫,匆匆离开了店门口。我吃惊地发现下午已经接近尾声,都快入夜了,连忙冲去把剩下的东西买齐。清单上的最后一项,黄鼠狼皮,我是在一家店外隔着已经关上的窗扇求了半天才买到的,店主老大不高兴地开了门,抱怨着说他想趁热吃顿晚饭都不行,但我谢他谢个不停,他大概觉得我有点呆头呆脑的。

在我正匆匆走在通往堡垒的最陡峭的那段路上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马匹是从城里的码头区过来的,而且骑马的人拼命地驱赶着它们。这太离谱了。城里没人养马,因为这里的路太陡、岩石太多,马在这里很难有用武之地,而且整个城区都挤在一小块地方,骑马与其说是为了方便,不如说只是因为虚荣。所以这一定是堡里马厩的马。我一步踏到路旁,看看是谁居然胆敢冒着惹博瑞屈大发雷霆的风险,在这么滑又这么凹凸不平的石子路面上,而且是在这么黯淡的光线下,用这么快的速度骑马。

我大吃一惊地发现,骑在博瑞屈最心爱、最自豪的那一对黑马背上的两个人竟然是帝尊和惟真。帝尊手持一根插有羽饰的官杖,带着极重要的讯息来到公鹿堡的使者都会拿这种手杖。看见我沉默地站在路旁,他们两个猛然一勒马,动作之突然和猛烈,使帝尊骑的那匹马往旁边滑了一下,差点跪倒下去。

“要是你害那匹马摔断膝盖,博瑞屈会发疯的!”我惊慌地喊着往他跑去。

帝尊惊叫出声,然后稍隔片刻,惟真大声笑起他来,但笑声中余悸犹存:“你也跟我一样以为他是鬼吧。嗬,小伙子,你可把我们吓了一大跳,一声不吭地站在这里,看起来又那么像他。你说是不是啊,帝尊?”

“惟真,你真是个笨蛋。不要乱讲话。”帝尊恨恨地猛扯了马辔一把,然后把自己的上衣拉平,“你这么晚在这条路上干什么,小杂种?你搞什么鬼,在这个时间还想溜到城里?”帝尊对我总是一派鄙视,我已经习惯了,但他这么激烈地凶我倒是新鲜事,通常他只是避开我,或者站着离我远远的,仿佛我是堆新鲜的肥料。被他骂让我感到意外,于是很快回答:“我是要回堡里,不是从堡里出来,大人。我今天到城里替费德伦跑腿买东西。”我举起篮子为证。

“是哦,当然了。”他冷笑着讥讽,“说得跟真的一样。这未免也太巧了,小杂种。”他再度把这个词朝我抛来。

我一定是露出了受伤又困惑的神情,因为惟真用他一惯的直率态度哼了一声说:“别理他,小子。你刚才把我们两个都吓了一跳。一条河船刚进城来,挂着代表特殊讯息的旗子,所以帝尊和我就骑马下去,谁知道居然是耐辛派来的人,说骏骑死了。然后我们一路骑上来,结果又看见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男孩沉默地站在前面,我们当然容易想到是——”

“你真是个白痴,惟真。”帝尊呸了一声,“国王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呢,你就大呼小叫地让全城人都听见。还有,别让这个杂种以为他长得有多像骏骑,根据我听到的说法,他脑袋里已经装了够多乱七八糟的念头了,而这都得感谢我们亲爱的父亲。快走吧!我们还得去传信。”

帝尊又猛一扯马辔把马拉得抬起头来,然后马刺一踢向前奔去。我看着他离开,发誓一时之间我心里只想着回到堡里之后要先绕到马厩去一趟,看看那匹可怜的马嘴部的瘀血有多厉害。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抬头看着惟真,说:“我父亲死了?”

他坐在马上静止不动。虽然他比帝尊块头大,也比他重,但坐在马上的样子还是比较稳、比较像样,我想这是因为他身上的军人特质。他沉默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说,“是的,我哥哥死了。”那一刻他承认了我,承认我们是亲属,承认他是我叔叔,而同时,我想我对他的看法也从此改变了。“上来坐在我后面吧,小子,我载你回堡里。”他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