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他们叫我“新来的”(第2/10页)

他好几次转过头来看我有没有跟上。我们一走出马厩,大鼻子就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找我。这头猎犬明显跟我感情很好,使得柯布对我的看法也略有好转,他用简短的语句鼓励我们两个,告诉我们马上就有东西吃了,“快来吧,别去闻那只猫了,快来吧,这样才乖嘛。”马厩里非常忙碌,惟真的人忙着打理他们的马匹和马具,博瑞屈忙着挑剔别人在他离开时所做的一切达不到他标准的工作。人们来来去去与我们擦身而过,他们各有不同的差事:一个男孩肩上扛着一块巨大的熏肉,一群咯咯笑的女孩各抱着沉沉一叠用来铺地的芦苇和石南,一个满脸不高兴的老人提着一篮活蹦乱跳的鱼,还有三个身穿杂色衣服、手上拿着铃铛的年轻女人,她们的声音跟铃声一样清脆欢快。

我的鼻子告诉我厨房快到了,人来人往的密度也随之增加,等我们走到一扇门前的时候,进进出出的人简直挤成了一团。柯布停下脚步,大鼻子和我停在他身后,忙着闻从厨房飘出来的香味。他看着门里门外的人潮,自顾自皱了皱眉。“这里满满的都是人,每个人都忙着准备今天晚上欢迎惟真和帝尊的宴会。任何有点身份地位的人都会到公鹿堡来参加这次宴会。骏骑逊位的消息传得飞快,所有的公爵能来的都来了,不能来的也派了代表来商量这件事。我听说连齐兀达都派了人来,好确保骏骑不在之后他所签的条约仍然会被遵守——”

他闭上了嘴,突然感到尴尬,但他的尴尬究竟是因为意识到他正在跟造成父亲逊位的我谈我父亲,还是因为发现他把一个六岁小孩和一只幼犬当作了有智力的谈话对象,这我就不确定了。他瞥视四周,重新评估眼前的状况。“在这里等我。”最后他告诉我们,“我溜进去拿点东西出来给你们吃。我不容易被别人踩到……或者逮到。你们不要乱跑。”他做了个坚定的手势强调这道命令。我向后退到不会挡路的地方靠着墙蹲下,大鼻子也乖乖坐在我旁边。我用钦佩的眼神看着柯布混进拥挤的人群,朝门口走去,他动作灵活得像条鳗鱼,滑溜地钻进了厨房。

柯布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之后,我的注意力就转而被眼前这一大群人吸引住了。从我们面前走过的这些人多半是仆役和厨子,也有若干卖艺人、商人和送货的人。我感到疲倦,但仍好奇地看着他们来来去去,因为一天之内我已经见到太多事物了,所以并不觉得他们非常有趣。我好想躲到一个远离这些繁忙活动的安静之处,这种渴望几乎超过了对食物的渴望。我瘫坐在地上,背靠着被太阳晒得暖暖的城堡墙壁,头抵住膝盖,大鼻子见状靠了过来。

大鼻子硬梆梆的尾巴敲打在地上的动作让我醒了过来,我抬起埋在膝头的脸,看见面前有一双棕色高统靴。我的视线沿着粗糙的皮革长裤和粗劣的羊毛衬衫往上移动,看见一张胡子毛扎扎的脸,上面顶着一头胡椒灰般的头发。那人盯着我看,一边肩上扛着一小桶酒。

“喂,你就是那个私生子?”

“私生子”这个词我经常听到,所以知道它指的是我,虽然我并不完全了解它的意思。我缓缓点头,那人脸色一亮,似乎对此非常感兴趣。

“嘿,”他大声说,现在已经不是在跟我说话,而是在对来来往往的那些人说,“那个私生子就在这里,骏骑的意外产品。长得跟他还蛮像的,你们说是不是?小子,你妈妈是谁?”本来,那些来来去去的人只顾着走自己的路,顶多朝坐在墙边的这个六岁小孩好奇地瞥上一眼。但显然,这个扛酒桶的男人提出了一个让人们很感兴趣的问题,因为有好些人都回过头来,还有几个刚走出厨房的商人也靠过来想听我的答案。

但我没有答案。对我来说母亲就一直是母亲,而且就算我之前对她有任何印象,现在也已经差不多消失殆尽了。因此我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瞪着他看。

“喂,那你叫什么名字,小子?”他转向那些听众透露说,“我听说他没有名字。不但没有高贵的、可以塑造他的人格的皇室名字,甚至连可以用来骂他的乡下小名也没有。没错吧,小子?你有名字吗?”

旁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眼中出现怜悯的神色,但没人来插手干预。大鼻子多少感染了我的情绪,它侧身躺下,以恳求的态度露出肚子、摇着尾巴,这古老的犬类信号意思向来都是:“我只是只小狗,我没办法保护自己,请你发发慈悲。”如果他们是狗,就会把我从头到脚闻一闻,然后退开。但人类没有这种注意保持分寸的天性,因此,那人见我没回答,就又踏近一步再一次问:“你有名字吗,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