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天狗之血 傻瓜之血(第3/25页)

“这次明明是老师强人所难。”

“等余波平息后再说吧。老师终归少不了我照顾。”

以前被弁天唆使制造魔王杉事件后,我也曾远离老师身边。但那次是我自行禁足于师门,真正被宣判逐出师门这还是第一次。

看着光秃秃的树干在冷风中摇曳,我脑海中浮现出红玉老师弓着背,坐在阴暗潮湿的公寓里的身影——把冰凉的不倒翁当作弁天的美臀紧抱在怀里,品尝着红玉波特酒,在漆黑的房间里抽着天狗香烟的红玉老师。

“玉澜,我能不能拜托你给老师送点东西?”

“交给我吧。”

“棉花棒也别忘了带去。要是没了棉花棒,老师耳朵一痒就会吹起小旋风。”我提醒道,“不过,也就是微风而已啦。”

“别担心,我会看着办的。”

“照顾那个天狗可麻烦了,真的特别难伺候。”

“……矢三郎真的很喜欢老师呢。”

“这种事千万别对别人说,有伤体面。”

听到我这么说,玉澜笑而不语。

我就这样藏在菖蒲池画师家,迎来了伪右卫门选举的前夜。

这天晚上,我钻进靠庭院一侧的缘廊下,团在染满画师烟味的旧毛巾里。就在刚才,园城寺的狸猫们还在庭院里转悠,现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我难以入睡,开始一根一根地数着前腿上的毛。

冬日的夜晚,静寂无声。

像这样的不眠之夜,我总是会想起父亲变成火锅那晚的事。此刻,纠之森里的大哥他们,还有旅途星空下的二哥,应该也在想着父亲吧。

我是在去年秋天,从淀川教授那里得知父亲临终前的情形。

先斗町料亭里空寂的房间,鸭川对岸辉煌的街灯,笼子里父亲胖墩墩毛茸茸的身影……我能清楚地在脑海里描绘出那晚的情景,仿佛亲眼目睹一般。听到事情经过的那晚,淀川教授分给我用锡纸包的饭团,我当时嘴里嚼着凉饭,觉得那味道一定跟父亲最后吃的饭团一模一样。

回想着这些,我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忽然,庭院里传来一阵吧啦吧啦、好像薄玻璃破裂的声音。

干枯的树木眼看着覆上一层白霜,冻得屁股疼的寒气从地面匍匐而来,瞬间将被扫到一起的枯叶冻得雪白。我从缘廊下爬出来,眼前满庭树木盛放出樱花般的冰花,晶莹透亮的花瓣在空中轻轻飞舞。周围充满了异样的白光。

树丛那边出现了一个人影,是弁天。

逼人的寒气冻得她脸色苍白,看起来宛如少女般青涩。她抬头望着乱舞的冰花,眼神寂寞空洞。被红玉老师掳来的那一日,弁天是不是也带着这种寂寥的表情,伫立在白雪皑皑的琵琶湖畔?

她看到我嫣然一笑,随即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陶瓷般的脸颊滚落。

“你怎么哭了?”我问。

“觉得你可怜,”她说,“因为你马上要被我吃掉了。”

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周围已有微弱的光亮。

“原来是梦啊。”我心有余悸地从缘廊下爬出来。

从树干的缝隙间望去,暗蓝色的天空已经渗出爽朗的黎明之色。

我打着哈欠在庭院里闲荡,敲了敲水桶里表面结的冰,吸着清晨冷得冻鼻子的空气,吐出白气嘟囔了句:“早上了。”

今天是决定伪右卫门的日子。

——也正是家父的忌日。

——还是星期五俱乐部尾牙宴的日子。

狂风暴雨的一天,就这样悄然开始了。

这一天,大哥跟我一样一大早就起来了。

为了不吵醒母亲和矢四郎,他悄悄起身,踏着落叶漫步于清晨的纠之森。冬日的森林沉浸在苍白清冷的朝雾中。

大哥用冰冷刺骨的河水洗了把脸,在父亲的将棋盘前坐下,开始冥想。大脑逐渐清醒,浑身充满力量。

“这一天终于来了。”大哥在心里默念。

不久,母亲吐着白气走过来,在大哥旁边轻身坐下。

“终于到这一天了。”母亲说。

“是啊,终于要开始了。”大哥说。

他们就这样坐着,看着纠之森的天空逐渐变亮。

这天上午,矢四郎要先去一趟伪电气白兰工厂。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解读闪电博士的实验笔记,连日来往返于实验室。虽然他目前还只能做出让人难以下咽的失败品,却气宇轩昂地宣称:“就差一点点!”

“别胡乱做实验哦,再怎么说电都是危险的东西。”

“嗯,我会注意的。大哥你也加油。我会带着成品去庆功宴的。”

矢四郎背着塞满笔记本和书籍的背包出了纠之森。

很快大哥也开始做出门的准备。他要先出席跟南禅寺正二郎那些年轻狸猫的预祝会,再前往二代目的宅邸参加长老会议。

母亲擦着打火石为大哥送行。

“我在红玻璃预约了庆功宴,等长老会议结束你就来跟我们汇合。矢三郎晚上应该也能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