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卷一 源博雅(第8/10页)

“这一次,在五天后的七月初七,相扑士们会举行宫廷赛会。那时,真发成村大人将与海恒世大人举行比赛,这件事您知道吗?”

“知道。”博雅点点头。

真发成村是左最手。

海恒世是右最手。

“最手”是当时相扑的最高级别,等同于“大关”。今天,“横纲”成了最高级,而“横纲”是自“大关”后新生的称号,当初并不是表示级别的词语。表示相扑级别的,不同时代有不同的称号。

真发成村与海恒世这两位左右最手,会在本次宫廷赛会上较量一番,这件事博雅当然知道。

“如今,在皇宫里,公卿们都在猜测到底哪一方会赢呢。”

“是吗……”

“您有什么事吗?”

“唉……”

女子缄口不语。

过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说:

“您能不能替我请求安倍晴明大人,让某一方输下阵来———”

“……”

博雅一时哑口无言。

这个女子到底在说些什么呢?他弄不明白女子葫芦里装着什么药。

“能不能请安倍晴明大人使用一些方术,让右最手海恒世大败而归呢……”女子再次开口请求。

“这、这种事……”

对这个问题,博雅无法回答。

此时,从帘子下面,露出一只雪白的玉手。

当那只手抓住帘子一角时,帘子轻轻地自下而上,升了起来。

身着烟柳图案的艳丽和服的女人的姿影呈现在眼前。

薰衣香的气味更加浓郁了。

那是久违十二年的容颜。

这次不是朝着月亮,而是正面凝视着博雅的脸膛。

在月亮的清辉下,女子的容颜明明历历。

十二年的岁月流痕印记在她的脸上。

面颊的肌肉因不堪重负而下垂,在嘴唇的两端,也出现了皱纹。

在眼角周围,在额头上,也有了皱纹,在月光下看得一清二楚。身体似乎长出了赘肉。

面容还是清瘦,但分明与以前不同了。

博雅一时茫然失措。

并非因为瞥见女子身上十二年的岁月流痕,而是女子对此毫不隐藏的坚强意志,令他不自觉地退缩了。

一位身份高贵的女子,即使在月夜,在男子面前如此抛头露面、大胆相向,也是从未有过的事。

到十五六岁时,女子已经嫁作人妇,是这个时代的普遍现象。

于此,女子深刻的觉悟才历历可见。

博雅不知道如何作答才合适。

“我会拜托晴明的。”这样的话是不能乱说的。

可是,对这个女子,是说不出“那是不可能”之类伤人的话的。

在凝视着博雅、向他求助的女子的眼眸中,一种难以言表的深沉的悲哀在悄悄燃烧,那种火焰在她的眼中久久不去。

博雅实在难以应答。

他的心似乎被劈成了两半。

就算问出“为什么”,听她讲明了理由,也是不可能答应她的。

办也好不办也罢,有决定权的不是博雅,是安倍晴明自己。而且,就算自己拜托他,晴明也不会接受施咒的主意的。

博雅无奈之余,只有沉默以对。

“……”

“实在是抱歉了。”女子突然说。

“这种问题是不可能有答复的……”

寂寥的笑意浮过女子的唇边。

“刚才所说的事,您就忘了吧。”

女子低下头去,帘幔徐徐降落,把她的身影隐藏起来。

博雅张开口,却难以成言。

轱辘轱辘———

仍像十二年前那样,牛车又开始走动了。

“或许……”博雅说。

可是,牛车没有停下来。

从渐行渐远的牛车里,传来女子平静的声音:

“真的是一支好笛子啊!”

博雅在月光下伫立良久。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晴明叹道。

“当时我跟她是无言以对的。如今,在这里喝酒,想起了细节,胸中还痛苦不堪。”

博雅把眼睛埋下来,视线落在手中的杯子上。

倒满清酒的杯子,没有送到嘴边,而是放到廊沿上。

“不过,晴明,我是不会拜托你使用什么方术让海恒世大人败阵的。”

“是这样。”晴明点点头。

“当然也会因事而异,不过这种事恐怕无法商量。”

晴明直截了当地回绝了。

“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肯定是有相当复杂的情况吧。”

“嗯。”

“对她的烦恼,我是一筹莫展啊……”

“博雅,其实她也明白,她懂得自己所托之事是何等鲁莽。”

“也许吧。”

“因此她才自己先行离开的。”

“你真是洞明事理啊,晴明。正因为如此,一想起那先行离去的人的心情,我就会更加难过啊。”

博雅长长地叹息。

“晴明,在我内心中,好像蛰伏着一种奇怪的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