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柳宗元

马儿走在春风中。

马上之人是空海与橘逸势。

两人前方,是同样骑马的张彦高。

他是金吾卫官吏。

骑马的大猴,跟在三人后方。身材魁梧的他骑在马上,马匹显得更小了。

大猴身后还跟着七名卫士。

一行人在张彦高带领下,朝骊山山麓前进。

张彦高的儿时玩伴徐文强,在骊山北麓拥有一处棉田。听说棉田发现了怪东西,空海与逸势准备前去察看,此刻正迎向骊山北麓。

一行人离开长安城,向北走了半天路程——

不久之后,抵达了中途的优溪驿站,张彦高向空海喊道:

“空海先生——”

他在马上回望空海。

“老实说,我有件事一直瞒着您——”

张彦高深感歉意地说。

“什么事?”

“有人要我也带他一起来骊山。”

“没关系的,到底是哪位呢?”

空海追问,张彦高犹豫了片刻,顿口再说:

“是某人的左右手,想和您商量国家大事。”

“某人?”

“是随侍皇上下棋的——”

空海没让对方把话说完,接口说道:

“喔,是王叔文先生的——”

“是的。倘使该人提出建言,透过王叔文先生,便可把话带到皇上那里。”

“那人是谁呢?”

“想必您也听过他的大名,他叫柳宗元。”

“若是他,我认得。早拜读过他的《江雪》诗了。”

语毕,空海开始吟咏起那首诗: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

“您真是细心。”

张彦高将空海吟诵的诗句,反刍般低声喃喃自语。

张彦高策马并行在空海左侧说:

“其实,柳宗元先生昨晚已到过我的住处。”

柳宗元把张彦高叫到身边,问道:

“你是说,明天倭国僧人会同你一道来?”

接着又说:

“若是那位名叫空海的僧人,那我也跟你们一道去吧。”

“事出突然,总之,因为如此这般,柳宗元先生和友人已在优溪恭候大驾了。”

张彦高对空海说。

“友人?”

“是的。他没提名字,柳宗元先生似乎是从他那儿得知您的大名——”

空海想了一下,说道:

“还是想不透呢。”

“柳先生今天是微服私访。他来这里,除了我们和王叔文先生之外,没有其他人知情。为避人耳目,今天一大早,柳先生同那位友人便离开长安,提前抵达优溪,现在他们正在等我们。”

此时,优溪驿已近在眼前。

空海与逸势随同张彦高,走进优溪驿站的小饭馆。

店主人仿佛早已明白一切般,说道:

“三位久等了,这边请——”

空海一行人由店主人带路,穿过店面往里面包厢走去。

包厢入口左右,各站一名佩剑的彪形大汉。

穿过两人,空海、逸势、张彦高与店主人一起走进了房间。

房内摆设有桌子,数张椅子环桌排列,其中两张已有人就坐。

空海觉得两人很是面善。

“空海先生、逸势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白乐天望向空海微笑道。

“乐天先生。”

空海惊叫。

“这位是柳宗元。我的同僚兼诗友。听我提起空海先生所说的事,他感到兴味十足,不停央求我,今天务必让他同行——”

“我所说的事?”

空海想确认白乐天说话般反问。

到底跟对方说到什么程度了?

空海在暗示白乐天,难道连杨贵妃墓地那件事也跟对方说了?

“你忘啦?空海,我们不是还和玉莲他们在胡玉楼玩得很开心吗?那时,大家诗兴大发,畅谈作诗种种。我把这事都说了。”

白乐天也暗示空海,并没向对方提及贵妃墓地的事。

空海的视线从白乐天移至蓄着胡须的男人身上——

“久违了。您还记得我吗?在下倭国留学僧空海。那时大家似乎都称呼您子厚先生——”空海说。

“当然记得。听说有位倭国僧人要去骊山,果然是您。”

“是。”

“那时称‘子厚’,是我的字,我本名叫柳宗元。”

柳宗元缅怀旧事般地答道。

当时,柳宗元三十三岁。

比空海年长一岁。

“你们两人是熟识吗?”张彦高问。

“大约一月时,德宗皇帝驾崩六天之前——”

空海回答。

“是在平康坊的红龙酒楼。”

柳宗元直言不讳地说。

“我在胡玉楼拜读过您的大作。”

看来,挖墓那晚,从马嵬驿回客栈的路上,白乐天与空海之间的谈话,以及交换诗文等事,白乐天都跟柳宗元说是在胡玉楼发生的。

“像您这样的文采,在长安也难得一见。您当真是倭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