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巨人绑架了爸爸

小笛梦见和爸爸在一起的最后一天。

他们在大瑟尔海岸冲浪后,回到沙滩上休息。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但小笛知道好景不长——要么是穷追不舍的狗仔队,要么是血口獠牙的大白鲨。她的运气从来就持续不了多长时间。

但到目前为止,碧海波涛,晴空万里,足足一英里长的海滨就只有他们父女二人。爸爸特意找了这个人迹罕至的海滩,租了一座沙滩别墅。别墅两边还盖了许多别的房子,这样它就不会那么显眼。小笛知道只要他们在这里小住几日,那些小报记者们就会闻风而至。这种事情对小笛来说已经见得太多了。

“干得不错,小笛。”爸爸的脸上露出他的招牌式微笑:洁白的牙齿,下巴上的酒窝,有神的黑眼睛。那些女人们一见到爸爸的微笑便尖叫着要他在她们的身体上签名。(开玩笑是吧,小笛心想,真没档次。)滞留在爸爸黑短发上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你的冲浪技术进步不小啊。”

小笛兴奋得满脸通红,尽管她怀疑爸爸不过是在说好听话哄她罢了。她花了许多时间练习冲浪。要想在小小的冲浪板上耍出花样来,没有几分天赋是不成的。爸爸天生就是个冲浪好手,可惜他生长在一个距离大海数百英里的贫民窟,但他的旋转动作的确不凡。如果不是为了能和爸爸多在一起,小笛早就放弃这种高难度的运动了。和爸爸在一起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呀。

“来份三明治怎么样?”爸爸在他的私人厨师阿诺准备的食品篮子里一阵翻找,“看看有什么:土耳其蒜酱、蟹黄酱——哈哈,还有小笛的最爱,花生酱和果酱。”

尽管小笛的胃不舒服,但她仍接过了三明治。她一贯吃花生酱加果酱三明治。她是素食主义者。她和爸爸经过一个屠宰场,那里的气味令她差点连胆汁都吐出来,自那以后,她就再也不吃肉了。而且,花生酱加果酱三明治既简单又好吃,孩子们最喜欢拿来当午餐。小笛常常装作以为是爸爸亲手为她做的三明治,而不是那个从法国来的大厨阿诺做的。阿诺喜欢用金箔纸包裹三明治,然后用火加热后将金箔纸粘合,而不是用牙签穿紧。

凡事就不能简简单单吗?所以她从不穿爸爸给她买的名贵衣服和鞋子。她用一把儿童专用的塑料剪刀把头发剪短,而且故意剪得一边长一边短。她宁愿穿那种便宜的球鞋、牛仔裤、T恤衫和那年滑雪时买的滑雪衫。

她特别厌恶那些趋炎附势的私立学校,可爸爸偏偏认为这是为了她好。于是她故意调皮捣蛋,让学校将她开除。而爸爸则不断地为她寻找新的学校。

昨天,她进行了一场打劫——从代理商那里将“借”来的宝马车开走了。要引起爸爸的关注越来越不容易了,因此她不得不加大作案的严重程度。

现在她很后悔自己做的那件蠢事,而父亲也仍被蒙在鼓里。

她本来想早晨告诉爸爸的。可是爸爸想给她来个惊喜,突然提出到海滩冲浪,为了这个难得的机会,于是她把准备好的坦白又咽回了肚子里。三个月来,这是他们第一次能够待上整整一天。

“怎么了?”爸爸递给她一罐汽水。

“爸,有件事——”

“等等,小笛。你的脸可真严肃。准备玩三个问题的游戏吗?”

“三个问题”是他们之间的老游戏了——这是爸爸用来维系两人父女关系的特殊方式。他们能问彼此任意三个问题,另一方必须如实回答。爸爸向她保证不会问及她的私人问题——其实他耍了个滑头,因为他对女儿的生活了解得极少,连问题都提不出来。

小笛知道大多数的孩子都害怕和家长玩这种“提问—回答”的游戏,但她却乐此不疲。这就如同冲浪——虽然困难,但起码能令她感觉到父亲的存在。

“第一个问题。”她说,“关于妈妈的。”

不出意外,小笛照例提出这个老话题。

爸爸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你想知道什么,小笛?我早就告诉你了——她失踪了。我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她的去向。她生下你后便离开了,从此音信全无。”

“她还活在世上吗?”

这不算是问题,按规定爸爸可以说不知道,可她想听听爸爸如何回答。

爸爸凝视着海上的波浪。

良久,爸爸方才说:“你爷爷汤姆曾对我说,如果你能走到天边,走到太阳落山的地方,你就到达鬼魂的国度,在那里,你可以同死去的人对话。他说你能令死人复活,但那会使人间大乱。呃,这件事不是一两句能说清楚的。”

“就像古希腊时代的那个死人之地吗?”小笛说,“它也在西方。俄耳甫斯就曾试图令他的妻子复活。”(俄耳甫斯的父亲是太阳神兼音乐之神阿波罗,母亲是司管文艺的缪斯女神卡利俄帕,这样的身世使他生来便具有非凡的艺术才能。在他还很小的时候,阿波罗便把自己用的宝琴送给他。这把琴制作精巧,经俄耳甫斯一弹更是魅力神奇,传说俄耳甫斯的琴声能使神、人闻而陶醉,就连凶神恶煞、洪水猛兽也会在瞬间变得温和柔顺、俯首帖耳——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