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叛乱之火 Chapter 07 普雷斯顿潘斯(第27/28页)

“他们拔腿就跑,只有一个人正面迎击,整场战役中也就那么一个人。其他人我都是从背后追杀的。”詹米低声说着,抬起脏兮兮的手揉着纠结的五官,我可以感觉他内心深处的战栗。

他的声音轻得像耳语:“每件事……我都记得。每一次袭击,每一张脸。我面前躺了一个人,因为恐惧而尿湿裤子,马在嘶鸣……还有各种臭味,火药味、血腥味和我自己的汗臭味。每件事我都记得,但我好像站在别的地方看着,我的人似乎不在那里。”他头贴着膝盖抱膝而坐,此时睁开眼斜瞄着我,我发现他在颤抖。

“你懂吗?”他问道。

“我懂。”

虽然我不曾拿起刀剑作战,但经常以双手和意志力战斗。我必须撑过一片混乱的死亡场景,因为我别无选择。这确实会造成一种奇异的脱离感,意识似乎飘到身体上方,冷酷地判断指挥,让身体服从指令,直到危机解除。总是在危机结束后,身体才会开始颤抖。

而我的危机还没结束。我把斗篷从肩上解下,裹住詹米,然后走回小屋。

清晨来临,接班的人也到了,两位村妇与一位军医解除了我的重担。腿受伤的那人脸色发白,身体狂打颤,但血止住了。詹米挽着我的手带我离开,走在街道上。

奥沙利文一直为军用物资头痛,抢到马车后问题暂时解除,食物供给也还充足。我们吃得很快,还没尝到热麦片粥的味道就吞下肚,食物对我们来说就像呼吸,只是应付身体的营养需要。我感觉身体逐渐吸收了营养,终于有能力想到另一个迫切的需求——睡眠。

每间宅邸和小屋都躺满伤患,健康无恙的人都睡在野外。詹米本来可以和其他军官一起睡在牧师宅邸,但他拉着我的手,一起掉头走过小屋,往山上走去。我们走到村外零星散落的一片小树林中。

“走得有点远,不过我想你或许需要一点隐私。”他低头看我,向我道歉。

“是的,我需要。”从小我跟着兰姆叔叔做田野调查,睡在帐篷或泥屋里,虽然我那个年代的人可能觉得我成长的环境也不那么舒适,但我还是不习惯这里的风俗,一大群人紧挨着睡在一起。一群人无论吃饭、睡觉,甚至交欢,全都挤在丁点大的小屋里。屋内以燃烧泥炭来照明取暖,但空气中则弥漫着烧炭而升起的浓烟。只有洗澡不会一起,因为他们不洗澡。

詹米领着我,穿过一株巨大马栗树低垂的枝丫,来到一小片空地,地上铺满厚厚的白腊树、赤杨木和悬铃木落叶。太阳刚升起,树下仍有寒意,有些发黄的树叶边缘还结着细细的霜柱。

詹米用脚跟在地上的落叶堆中拨出一块凹地,然后站在凹地一头,手放在皮带扣环上,对我笑了笑。

“这件披肩穿的时候姿势不太雅观,不过非常好脱。”詹米拉松皮带,苏格兰披肩瞬间就落到他的脚踝边,身上只剩一件上衣,盖到他的大腿。詹米通常穿着军用的轻便型苏格兰裙,腰部有带扣,然后肩膀围上另一件苏格兰披肩。但现在他的苏格兰裙因为近战而扯破弄脏,所以他找了另一件旧的皮带型苏格兰披肩。这披肩是一整块长长的布,在腰部打褶,没有钉扣,只用皮带固定。

“你怎么钻进去的?”我好奇地问。

“先把它铺在地上,像这样。”詹米跪下,摊开披肩,盖在覆满落叶的凹地上,“然后每隔几英寸折一褶,躺上去,卷起来。”

我爆笑出声,接着也跪了下来,帮忙抚平这块厚重格子呢羊毛布的皱褶。“到时候我想看你示范,穿之前记得叫醒我。”

詹米温和地摇摇头,阳光筛过枝叶,在他头发上闪耀。“外乡人,我比你早起的机会,就像虫出现在鸡舍里的机会一样低。就算会再被马踩一次,我非睡到明天不可。”詹米小心地躺在树叶衬底的格子呢布上。

詹米伸出手唤道:“过来躺着,我们可以盖你的斗篷。”

虽然现在只有钉床可睡我也愿意,不过柔顺的羊毛布底下垫着树叶,就像床垫,躺起来格外舒服。我放松地紧偎着詹米,单单这样躺在一起就好幸福。

一开始有点冷,但我们的体温焐热了小窝,寒意很快退去。我们离村子好远,风吹来村里繁忙的声音,听起来稀稀拉拉。我昏昏欲睡,同时高兴地想,说不定真的要到明天,他们才会找到我们。

我前晚已经脱掉衬裙,把它撕成细条多做些绷带。所以,现在詹米和我之间只隔着裙子及上衣的薄薄布料。一堵坚实温暖的硬挺微微动了一下,顶着我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