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在路上 第十二章 驻军司令(第2/5页)

走到门边时,我停顿一下,耳朵贴着薄薄的门板。我的手撑着门框,以免有人突然破门而入。我好像听到外头有微微的声响,但不确定。那只是楼下有人走动的声音,或者那是门后有人屏气的声音?

源源涌生的肾上腺素让我有点头晕,最后,我再也受不了这样疑神疑鬼,于是抓紧烛台,拉开房门,撞向门外的走廊。

我的确是“撞”进走廊。我走了两步,重重踩到了某个软软的东西,一头栽倒在走廊上,不但擦伤了膝盖,头还狠狠地撞到了硬物。

我从地上坐起,双手捂着前额,完全不在意自己可能随时会被暗杀。

被我踩到的那人几近无声地连连咒骂,我在一片头疼的茫然中模糊意识到他(从体形和汗味研判,我认为这“访客”是个男的)站了起来,探抓着我们上方墙上百叶窗的固定装置。

突然涌入的新鲜空气让我缩了一下。当我再度睁开眼睛,室内已经有足够的光亮,我看见了入侵者的样貌。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语带指责地问。

与此同时,詹米也以类似的口气责备我:“你这个外乡人有多重?”

我脑子里依旧有点混乱,还没想到他为何要问这问题时便如实回答:“九英石。”

他谨慎地朝受伤的部位戳了几下:“你差点踩碎我的肝,更别说快把我活活吓死。”

他伸出手,把我拉了起来:“你还好吗?”

“不好,我撞到头了。”我头昏眼花地看着空无一物的走廊。“我撞到什么了?”我语无伦次地问。

“我的头。”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暴躁。

“你活该。”我不高兴地说,“你鬼鬼祟祟在我门外做什么?”

他气呼呼地看了我一眼:“老天爷,我才没有‘鬼鬼祟祟’。我是在睡觉,或者说,试着睡着。”他揉了揉太阳穴,那里似乎肿了起来。

“睡觉?在这里?”我满脸讶异地打量着冰冷、肮脏、空无一物的走廊,“你真会挑睡觉的地方,先是在马厩,现在又是这儿。”

詹米冷冷地说:“也许你想知道,楼下酒吧有一群龙骑兵。他们有点醉,正跟两个镇上的女子打打闹闹、寻欢作乐。因为现场只有两个姑娘,但有五个男人,可能会有几个英国军人会想到楼上来找……呃……找个伴。我想你可能不会特别注意到这状况,所以我……”詹米把他的格纹披巾披回肩上,转身走向楼梯。“如果我推测错了,那我向你道歉。我无意打扰你休息,晚安。”

“等等!”

他停下脚步,但没转过身子,逼得我只好绕到他面前。他低头看着我,态度虽然有礼但还是带着距离。

“谢谢。你人真好,抱歉我踩到你了。”

詹米笑了,脸上的冷峻面具变成了惯有的幽默神色。“不碍事。只要等我头不痛了,裂掉的肋骨复原,就会焕然一新。”

詹米转过身子,推开我的房门。门在我冲出来之后就自动关上了,因为建旅店时显然没有借助任何测量工具。屋子里没有一个地方的角度是正的。

“去睡吧,我会在这儿。”

我看了看走廊地板,这橡木地板不仅又硬又冷,还有痰液、呕吐物,以及其他我瞧都不愿瞧的脏东西。盖房子的人在门楣上留下的记号标示着一七三二年,这绝对是最近一次清理地板的日期。

“你不能睡在这儿。进来吧,房间里的地板至少没那么脏。”

詹米僵着身子,手搁在门框上。“跟你一起睡在房间里?”他的声音听起来显然是吓坏了,“我不能这么做,这样会毁了你的名声。”

他是认真的。我笑了出来,不过我巧妙地把这笑声转为咳嗽声。由于这一路上的各种不便、旅店拥挤,以及卫生设备不佳等因素,我和这群男人有许多肢体上的近距离接触,而詹米也是其中之一,所以我觉得他这拘泥的想法非常好笑。

稍稍恢复神色之后我说:“你先前就跟我同房睡过啊。你,还有其他二十个人。”

詹米急促地说:“这完全是两码事。我的意思是,先前那是大通铺,而……”他顿了一下,好像脑子里冒出什么骇人的念头,焦急地问:“你该不会以为我认为你在暗示什么不妥当的事吧?我向你保证,我……”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我赶忙向他保证我未受冒犯。

眼看无法说动詹米,我只好坚持让他至少从我床上拿条毯子铺在地上。在我不断向他保证我只会一如往常地盖着我旅行用的厚罩袍,而无论如何都不会用到毯子之后,他才不太情愿地接受了。

在回到发臭的床之前,我在临时凑合出来的简陋卧室前稍稍停下,想对詹米再说声谢谢。不过,他只是优雅地挥挥手,示意无须言谢:“我上楼来,也不是全然为了你。你知道,我得尽量避免让人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