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理士城堡 第九章 大集会(第6/7页)

“钉耳朵!要钉在哪里?”

“咦?当然是钉在颈手枷上啊。”吉莉丝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我,不过随即回头看着窗外这场经过她大发慈悲插手介入后才得以减轻的罚刑。

围聚在颈手枷前的人多到我几乎看不见犯人的身影,不过群众稍微后退,让出了一点空间好让行刑者钉耳。身陷险境的小男孩脸色惨白地瑟缩着,双眼闭紧,一直没睁开,因为恐惧而全身颤抖。当钉子刺进耳肉时,他发出一声细锐高亢的惨叫,穿透闭上的窗子,听得我微微发颤。

我和吉莉丝就跟广场上多数的围观者一样,回去继续手边的工作,但我还是忍不住不时抬头看看外边。几个路过的游民状似奚落地对小男孩指指点点,朝他丢泥巴,偶然还看到一个严肃的市民趁工作空当加入道德改造的行列,以较委婉的字眼对颈手枷上的小男孩进行谴责和教诲。

距离春末天色变暗的时间还有一个钟头,我们在楼下的起居室喝茶,门上传来的阵阵捶打声,宣告有客来访。因为下雨,天色非常昏暗,几乎分辨不出云后的太阳在哪个高度,不过邓肯家以拥有一座时钟而自豪。这座豪华的装置缀有胡桃木镶板、铜制钟摆,正面还有合唱的小天使雕饰,而这装置正指着六点三十分。

帮忙洗碗碟的女仆打开通向大厅的门,不太正式地随口说:“在这里面。”詹米·麦克塔维什走进来时自动低下头,原本亮红的发色被雨淋过后已成古铜色。他穿了一件老旧破烂的罩袍抵御湿气,腋下挟着一条骑马时穿的墨绿厚绒罩袍。

在我起身把他介绍给吉莉丝时,詹米点头致意。

“邓肯夫人,比彻姆女士。”他朝窗户挥了几下,“这里今天下午好像有点事情发生。”

我望向外边,说:“他还在那儿吗?”从起居室晃动的窗玻璃望去,小男孩的身影扭曲过后仅剩一团暗色,“他全身一定都湿透了。”

“的确是。”詹米摊开罩袍递了过来,“科拉姆想你可能也会湿透,而我刚好到村子里办点事,所以他差我给你送袍子来。你得跟我回去。”

“科拉姆人真好。”我茫然地说,心里还惦记着皮匠的孩子。“他得在那里站多久?就是那个颈手枷上的孩子。”我不耐烦地再补上后头这句话,却看到吉莉丝一脸木然。

“噢,他呀。”她在对我提起这无关紧要的话题时眉头微微一皱,“一个钟头。我先前告诉过你了,现在那个执刑人也应该把他给放了吧。”

“有,我穿过林子时看到了。只是那个小伙子还没勇气把耳垂从钉子上扯下来。”詹米确认了吉莉丝的说法。

我听得下巴都掉了。“你是说,钉子不会从耳朵上拿下来,他得自己把耳朵撕扯下来才能脱身?”

“噢,对啊。”詹米漫不经心地答道,“他还是有点紧张,不过我想过不了多久,他就会下定决心动手的。现在雨下得大,而且天也快黑了,我们得动身离开,不然到时晚餐就只剩残渣碎屑了。”他向吉莉丝鞠个躬,转身准备离开。

吉莉丝对我说:“等等。既然有个又高又壮的汉子送你回去,我这儿有一箱答应带到城堡给菲茨太太的沼地甘蓝干和其他药草,也许麦克塔维什先生愿意行行好,帮忙带上?”

詹米答应了吉莉丝的请托。她差男仆去她的工作室取箱子来,同时交出开箱用的沉重锻铁钥匙。男仆离开后,她便在角落一张小写字台上忙了一会儿。当男仆把一只硕大、缀有铜条的木箱子带来时,她也刚好写完字条。她急忙在纸上撒沙吸墨,折好后以一小滴烛蜡封笺,随后把字条塞进我手里。

“这个,这是这些东西的账单。你可以帮我交给杜格尔吗?处理付款事宜的是他,别把这东西交给其他人,不然我会好几个礼拜都拿不到钱。”

“好的,当然了。”

吉莉丝亲切地抱着我,送我们到大门口,嘱咐我们注意避开寒风。

詹米把箱子固定在马鞍上时,我站在屋檐下躲雨。雨势现在更猛了,屋檐落下声音刺耳的水幕。

詹米毫不费力地扛起沉沉的箱子,我看着他宽阔的背和肌肉结实的前臂,接着又看看颈手枷那儿。尽管围观众人纷纷怂恿他勇敢点,皮匠家的儿子还是牢牢钉在那儿。我知道他绝不是什么发色亮如月光的少女,不过詹米先前在科拉姆大厅判决时的举动,让我想到或许他对这年轻人并非毫无恻隐之心。

“呃,麦克塔维什先生?”我有点犹豫地开口。没有回应,他清秀的面容没有丝毫变化,宽阔的嘴部线条还是一派轻松,蓝色的双眼专注在他忙着固定的系带上。

“喂,詹米?”我大声再试一次,这回他马上抬起头看。原来麦克塔维什的确不是他的真名,我心中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