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理士城堡 第八章 夜里的演出(第6/7页)

詹米说得对。看到这些骇人的伤疤,我脑中会无法自抑地浮现疤痕形成的画面。这双满是肌肉的手臂如何被抬起、摊展开,被人绑住,绳索是如何勒进手腕里,发色红棕的头痛苦地被人用力压抵着柱子。我试着不去想象这些画面,但詹米背上的疤痕迅速逼迫我联想到它们。当鞭子抽下去时,他可曾大叫出声?我赶紧抛开这样的想法。我听过从战后德国流传出来的故事,当然景象比詹米的经历残忍得多。不过,他说得对,听到和看到完全是两回事。

我不自觉地伸出手,仿佛轻轻一触就能治愈他的伤痛,抚平他的鞭痕。我一处接一处抚画着背上伤疤,好像把他无法看见的深深伤痕呈展给他,此时詹米长长叹了一口气,身子却没移动。最后,我静默地将手轻轻放在他的肩上,心里找寻着该说的话。

他将手放在我的手上,像是感知我无法以字词传达的心情,轻轻握了一下。

“还有遭遇更惨的其他人。”他静静说,接着他把手松开,奇异的情境就这么结束了。

詹米转过头,试着想看肩上伤处:“感觉好像复原得不错,现在不那么痛了。”

“复原得很好。”我仿佛喉里哽了什么似的清清喉咙。

“伤口正在复原,上边都结痂了,而且也没有流脓。接下来两三天要注意保持清洁,而且除非必要,别动用手臂。”我拍了拍他没受伤的肩膀,示意他起身。他自行便可穿上上衣,将衣尾塞进格纹裙里。

当詹米在门边停下,想说点什么告别话时,气氛一度有点窘。最后他邀我隔天到马厩去看一匹新生小马,我答应会去,两人随即异口同声地互道晚安。在我关上房门前,我们对着彼此蠢蠢一笑,点点头。关上门后我随即躺上床,在酒后蒙眬中睡着了。翌晨醒来,我已记不起夜里的骚动梦境。

***

隔天,花了整个早上处理完新来的病患后,我到储物间找寻可用的药草,以补给药柜所需,并且慎重地在戴维·比顿留下的黑本子上记下医病细节。我离开窄小的房间,到外头做做运动,呼吸点新鲜空气。

此时周围不见人影,我把握这机会,走到城堡上边的楼层探险,去看看空无一物的房间和蜿蜒的楼梯,把城堡的空间记在脑子里。我可以说这真是最没章法的楼层规划,几年下来,堡内这里多盖一点,那里添建一些,现在已经很难看出楼层的原始样貌。例如,这个厅里挨着楼梯在墙上盖出一间凹室,但凹室显然毫无用处,不过是为了填补一个小到无法成房的空间硬盖出来的。

凹室外挂着亚麻布条串成的帘子,半掩视线。要不是我注意到室里突然闪过一道白光,还真会毫不停步地径直走过。我在门口处停下脚步,朝小房间里望去,想看看那光影究竟是什么。原来那是詹米上衣袖子绕过一个女孩的背,把她拉近接吻。她坐在他的大腿上,淡黄秀发捉捕到从窄窗透进的阳光,闪耀的光芒就像钻游溪面的鳟鱼在晨光中辉映的光芒。

我顿住了,不知如何是好。我无意窥探,但又怕踏上廊石的脚步声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就在我犹豫之际,詹米从互拥中松开身子,抬起头看。他的目光迎上我的双眼,面容从警戒的神色随即转为认出来者的神情。詹米眉一抬,略带挖苦地耸着肩,让女孩安坐在他膝上,弯身继续忙着。我也回耸肩膀,踮着脚尖离开。这可不关我的事,不过,我心头稍有怀疑,科拉姆和这女孩的父亲应该都会认为让这两人“交往”非常不恰当吧。要是他们选择幽会地点时不多加注意,下次詹米被打可是要算在他自己头上了。

当晚,我看到他和亚历克一起吃饭,我在长桌上挑了他们正对面的位子坐下。詹米开心地跟我打招呼,不过眼中略带警戒。亚历克对我只是一如往常地“嗯”了一声,正如他曾在马厩那儿解释给我听的,女人因为天性不懂鉴赏骏马之美,所以男人难以和其交谈。

“马调教得如何啊?”我刻意打断对桌忙着嚼食的詹米问道。

“还不错。”他谨慎地回答。

我的目光越过一碟水煮芜菁看着他,恶作剧地问:“詹米,你的嘴唇看起来有点肿,是被马给撞了吗?”

“是啊,我一不注意,马头一甩,就……”他眯着眼,语气平静地答道。不过,我感到桌底下有只大脚踩住我的脚背,虽然只是轻轻放在我脚上,不过这威胁意味倒是直白无讳。

“那些小母马竟然这么危险,真是太糟糕了。”我无辜地说。

“母马?喂,小伙子,你现在调教的不是母马吧?”当亚历克说出这句话时,我脚背上的脚踩得更用力了。我用另一只脚当作杠杆,想撑开詹米的脚,不过没成功,于是狠狠地朝他脚踝一踢。他猛地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