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2/4页)

这时他说他必须离开去处理一件事了。但是我们忍不住想这是什么事情,我们紧紧抓住他,恳求他留下来。我们这样做,叫他很高兴,他是这样讲的,但又说他还是要走,不过可以再等一会儿,我们可以坐下来再多聊几分钟;他告诉我们,撒旦是他正式的名字,他只叫我们知晓了这一点,而在其他人面前他选择用另外一个名字,那只是个普通的名字,跟通常人们所取的一样,叫菲利普·特劳姆。

这名字用在他这样一个人身上,听起来如此古怪!但这是他自己的决定,我们什么都没说;只要是他的决定,就够了。

这天我们大开了眼界;一想到回家时可以把今天这些讲给他们听,我的脑海里就欢快地转个不停,但是他注意到我的想法,于是说:

“不,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我们四个人当中的秘密。我不想让你们去告诉他们,如果你们想要这样,我会控制住你们的舌头,任何秘密都不会被说出去。”

这可真是扫兴,但也毫无办法,只能叫我们叹一两声气。我们又一块儿兴高采烈地谈了起来,他总能看出我们的想法,迅速做出反应,对我们来讲这一点是他所做的所有事情当中最妙不可言的,但是他打断了我的思绪说:

“不,对你妙不可言的事,对我并不这样。我不像你们那样受到限制。我不受制于人类的条件。我可以衡量和理解你们人类的弱点,因为我曾经研究过这些,但我本人并不具备这些弱点。我的肉体并不是真实的,尽管你们摸上去会以为它很结实;我的衣服也不是真实的,我是一副精神的化身。——嘘,彼得神父走来了。”我们朝四周看了看,但是没看见任何东西。“他还没有走进你们的视野,不过你们马上就要看到他了。”

“你认识他吗,撒旦?”

“不。”

“等他过来,你难道不想跟他说说话吗?他可不像我们一样无知又迟钝,他会非常想跟你谈话的,你愿意吗?”

“换个时间,我会的,不过不是现在。现在我必须去办一点我个人的小差事了。瞧,他来了,你们可以看到他了。小心坐好,别出声。”

我们看了看,看见彼得神父正穿过栗树林朝这边走来。我们三个都坐在草地上,撒旦坐在我们前面的小路上。彼得神父耷拉着脑袋慢慢地走近了,他边走边思考着什么,在离我们不到几码的地方停下来,摘下帽子,拿出他的丝绢手帕,站在那里擦了擦脸,看样子好像要跟我们说话,但却没有。俄顷,他自言自语地说:“我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儿来,好像一分钟前我还在自己的书房里——不过我猜我已经做着梦游荡一小时了,然后就不知不觉地走了这么远的路,因为这些倒霉的日子里我已经不再是我自己了。”然后他自顾自嘟囔着走开了,从撒旦身上横踩过去,就好像那里什么都不存在一样。我们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我们差点冲动地叫喊起来——当一件令人惊讶的事发生你总要忍不住发出的那种尖叫,但是,某种神秘的力量控制住了我们,我们一直保持着安静,只是加快了呼吸。之后,不一会儿,树林挡住了彼得神父的身影,这时撒旦开口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吗——我只是一个精神的化身。”

“是的,我们现在意识到了,”尼克劳斯说,“但是我们不是精神的化身。他没有看到你,这容易理解,但是难道我们也是看不见的吗?他看了我们,但是他好像没有看见我们。”

“不,我们当中谁都不是看不见的,刚才的一幕是因为我希望这样。”

这听起来太完美了。不像是真的。一天以来我们确实目睹了那些色彩浪漫又激动人心的事情,那不是梦。他坐在那里,看起来跟任何正常人都没什么两样——如此自然、简单又富有魅力,再次一如既往地继续闲聊起来,还有——是的,我想任何语言都不能叫你明白我们当时的感受,那是一种狂喜;而狂喜是不能用语言表述出来的,就像是音乐,音乐是一个人不能仅凭讲述就能让另一个人获得对它的感受的。现在,他又再次回溯到古老的年代,使往事在我们眼前栩栩如生。他看到了这一切,这一切!仅仅是看着他,就是一道奇观,叫人忍不住去想一个人的背后究竟怎么会有这么多奇妙的经历。

可是,那些却使你相比之下显得那么可悲,庸庸碌碌,琐碎无能,生命朝不保夕,如此短暂又毫无意义。他没有说起任何什么来支撑你那不断下坠的骄傲——不,一句安慰也没有。他总是用同样冷漠的老调子谈起人类——就像一个人谈到一堆砖石、粪土或其他诸如此类的东西;你可以看出,任何人对于他都不重要,一条道路跟另一条道路也没什么区别。他并无意于伤害我们,这一点你可以看出;就好像当我们轻视一块砖石的存在时并不会有意去凌辱一块砖石;一块砖石的感情对我们来说什么也不是;我们永远也不会去想,它是有感情还是没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