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神会之地的白域丹底罗 第二章 劣土大道(第3/8页)

好吧,也许不会。但要是魔鬼再用一副暖和的耳罩来诱惑她,那就——

只要少许温暖,他们就可以舒服多了。她一直在想这个。他们有食物,还有水,因为每隔十五公里,他们就能在沿途找到尚可使用的水泵,从劣土深深的地下抽出冰牙冻肺、矿石味的水。

劣土。她数小时、数日,以至于数周地沉溺于对这个名字的冥想中。是什么让土地变得恶劣不堪?毒水?从地下抽上来的水不是甜丝丝的,无论如何都不算好喝,但也决不是有毒的。那是因为缺乏食物?他们有食物,尽管她相信:如果他们找不到别的供给,食物问题迟早会爆发的。与此同时,她实在吃腻了盐渍碎牛肉,更不用说早餐吃的葡萄干了,如果你愿意,饭后甜点还是葡萄干。但,好歹有吃的。身体所需的汽油。当你拥有了食物和水源,为什么这里还是一片劣土呢?望着天空先变成金黄色,西边再泛出一片红褐;再望着天际变紫后,东方的夜空里升起亮闪闪的星星。她看着一天将尽越来越恐惧:她想到另一个无尽的长夜,星光下狂风在岩石山丘间呼啸穿梭,他们三个只能紧紧依偎在一起。手指和脚趾全冻麻时,寒冷就像是通往炼狱的无尽秘道,这时你会想:要是有一件毛衣一副手套,那该多舒服呀。这么一点就足够了,只要毛衣和手套。因为这儿还不算太冻人。

事实上,太阳下山之后究竟会变得多冷呢?从未低于华氏三十二度,她知道的,因为她倒给奥伊喝的水从未结成冰。她猜想,在子夜到黎明之间,气温大概降至华氏四十度;有些夜里,可能会降到三十多度,因为她曾经看到奥伊的食盆边上有过细小的冰晶。

她开始盯着奥伊的毛皮看。一开始,她对自己说,不过是一种特殊的练习,一种打发时间的好办法——默想着貉獭的新陈代谢将需要多少热度,而那件毛大衣(很厚实,厚实得近乎奢侈,厚得令人惊叹的大衣)又有多保暖?慢慢地,她终于辨认出了自己的这种情绪:嫉妒,以黛塔的嗓音嘟哝不止的嫉妒。就算太阳下山了,小貉獭也不觉得有啥苦,不是吗?不,他才不冷哩!你可知道用那身小兽皮足够做两副连指手套么?

她竭力甩走这些思绪,悲惨而恐怖的思绪,她在想,人类的精神堕落到卑鄙、算计、自私自利的时候是不是还有更低的底线?她不想知道答案。

寒冷一点一点深入他们的体肤灵魂,夜以继日,日以继夜。如利刺般的寒冷。睡觉的时候,他们会把貉獭搂在中间,或是再翻个身,再次面朝黑夜。真正解乏的睡眠历来长久不了,不管他们有多累。当月亮高悬在天空,像白蜡一般照亮黑夜时,他们有两星期在夜里行走,白天则用来睡觉。这样御寒似乎好一点。

他们只见到一种野生动物,那是一群大大的黑鸟,有的飞翔在东南边的地平线上,有的则挤在岩石高台上,兴许就是惯常所说的栖息地。如果风向刚好,罗兰和苏珊娜就能听到鸟群那微颤的嗓音发出的唧唧喳喳的叫声。

“你觉得那些个东西能吃吗?”苏珊娜问过枪侠一次。月亮已经不见了,所以他们这几天又是白天赶路了,这样还能发现不少潜在的危险(好几次遇到横穿小路的深深裂口,还有一次,他们在路上看到一个阴沟口,显然是个无底洞)。

“你觉得呢?”他反问她。

“大概不能吃吧,但我倒不介意尝一下,看看到底如何。”她想了想,又说,“你认为它们靠吃什么为生?”

罗兰摇摇头。道路两旁只有广漠无边、难以置信的石化平原,到处可见尖峭的大岩石,毫无例外。还有百余只貌似乌鸦的黑鸟要不就在平顶的高台上盘旋,要不就坐在石头边缘,远远地盯着罗兰和苏珊娜这个方向看,活像一组瞪大眼睛的陪审员。

“也许我们应该绕道而行,”她说,“看看我们能不能找到别的路。”

“如果我们迷路了,恐怕再也找不回来了。”罗兰说。

“那纯粹是胡说八道!奥伊会——”

“苏珊娜,我再也不想听你这样说话了!”他语气中的暴怒,是苏珊娜以前从未见识过的。暴怒,是的,她看过罗兰发火的样子,很多次。但这次的火气流露出的小气和不悦却让她很担忧。也让她害怕。

随后的半小时,他们是在沉默中度过的。罗兰推着豪华出租车,苏珊娜坐在上面。接着,窄路(她已经给这条路取了名儿:劣土大道)又要上坡,她主动跳下来跟在他后面,接着便和他并排走。她早已把他那件“老家岁月”的T恤衫撕成了两半,并包在手掌上。这样不仅能避免被尖利的石块划伤,也多少能暖和一下她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