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在绿色和金色的阴霾中乾神之歌 第三章 重返纽约(第2/18页)

“你和毛茸茸的小朋友能不能走上十七个短短的、再加上两三条长一点的街区呢?这取决于你,但我不会介意舒坦一下腿脚。”

罗兰不知道一个长街区有多长,或一个短街区有多短,但他乐于发现右臀的剧痛已经荡然无存了。现在轮到斯蒂芬·金来品尝那种痛楚,还有几根肋骨粉碎、脑右侧的撞伤。罗兰可不羡慕他得到了痛楚,那至少算是物归原主了。

“我们走吧。”他说。

3

十五分钟后,他站在街边,仰望对面那栋巍峨高耸的黑色建筑物笔直戳向夏日的晴空,提防着下巴掉下来,也许会径直掉在胸前。这不是黑暗塔,不是他的黑暗塔,无论如何都不是(很多人在这栋摩天巨楼里工作,他对此并不惊讶——其中很多人都是罗兰历险记的读者——确切地说,这栋楼的名字是:第二哈马舍尔德①『注:①哈马舍尔德(1905—1961),瑞典政治家,于一九五三至一九六一年任联合国秘书长曾获一九六一年诺贝尔和平奖。』广场),但他毫不犹疑地相信:这正是黑暗塔在楔石世界里的对应象征物,正如玫瑰代表着一整片玫瑰地;他在很多场梦境中见过那片玫瑰地。

他可以听到歌声从这里发出来,甚至飘盖于交通繁忙的街道喧哗声之上。身边的女人连呼三声他的名字,最后不得不扯了扯他的袖子才让他缓过神来。他扭头看向她——不情愿地——才发现她并没有在看街对面的大楼(她的出生地离曼哈顿只有一小时的车程,才不稀罕高楼大厦呢),而是马路这边的一处袖珍公园。她显得很愉悦。“这个小地方多漂亮呀?我以前大概从这个街角走过上百次,竟然直到现在才注意到这里!你看到小喷泉了吗?还有乌龟雕像?”

他看到了。虽然苏珊娜没有告诉他们这些细节,罗兰却很清楚,她曾经来过这里——跟着米阿,无父母之女——还曾在湿漉漉的龟背旁的长凳上坐下来。他几乎能看到她坐在那里的模样。

“我想走进去,”她有点怯怯地说,“我们能进去看看吗?有时间吗?”

“可以。”他说着,跟着她走过了小铁门。

4

袖珍公园里极其祥和,但不算太安静。

“你听见有人在唱歌吗?”苔瑟宝慕夫人问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什么地方的合唱团?”

“赌你兜底的钱。”这话脱口而出后,罗兰当即后悔了。他是从埃蒂那里听来这句话的,如今说出口只能带来伤痛。他走向乌龟雕像,蹲下一膝,凑近了去看。乌龟嘴边脱落了一小块,留下一道缝隙,活像掉了一颗牙。龟背上有一道问号形状的刻纹,还刻上了淡淡的粉色小字。

“写了什么?”她问,“关于一只乌龟,但我只能猜出这一点。”

“‘看那宽宽乌龟脊’。”他不用看就知道答案。

“什么意思?”

罗兰站起来,“说来话长。我进去之后,你可以在这里等我一下吗?”他朝那栋高楼点了点头,黑色玻璃在阳光下莹莹闪光。

“好的。”她说,“我等你。我只想坐在阳光下的长椅上,等着你。这感觉……很爽心。听上去是不是很疯狂?”

“不,”他说,“伊伦,要是有什么不可靠的人上来和你说话——我认为这不太可能,因为这是个安全的地方,但也非常可能——你记住,只要,尽你一切可能集中精神,呼唤我。”

一听这话,她的眼睛都瞪圆了。“你是说,超感觉?”

他不知道超感觉是什么东西,但这不妨碍他明白她的意思,便点了头。

“你听得见?听得见我?”

他不能保证一定能听见。这栋大楼可能装有某种屏蔽装置,就好像坎-托阿们戴的“思想帽”,那样的话,就不太可能听见她的呼唤了。

“我会的。而且,如我所说,不太会有麻烦的。这个地方很安全。”

她看了一眼乌龟雕塑,龟背溅闪着喷泉之水。“很安全,不是吗?”她笑起来,又顿住了,“你会回来的,是不是?你不会把我丢在这里,连……”她一耸单肩。这个小动作让她看来非常年轻。“连一声再见都不说?”

“此生绝无不告而别之事。而且我要在那座塔楼里办的事不会耽搁太久的。”事实上,连“办事”都谈不上……除非,目前泰特公司的经营者有事找他。“我们还有一个地方要去,到了那里我和奥伊才会和你告别。”

“好的。”说着,她在长凳上坐下来,貉獭也在她脚边坐下。长凳靠近喷泉的这头有点潮湿,而她还穿着一条新买的长裤(就是在给罗兰买新衬衫和牛仔裤的店里火速购来的),但她觉得这没关系。在这样一个温暖、灿烂的夏日,长裤很快就会干透了,而且她觉得很想靠近这只乌龟雕像。一边聆听甜美的歌声,一边研究一下它那双又小又黑、仿佛永恒般的眼睛——她想那必定非常宁静。宁静,她通常不太会把这个词儿和纽约联系在一起,但这里确实是个“非纽约”的小角落,令人感觉无尽的安详和平和。她想,以后可以带戴维来这里,也许他坐在这条长凳上听她讲述失踪三天里的奇遇记就不会觉得她疯了。或是疯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