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讲故事 第三章 牧师的故事(第3/17页)

“后来怎么样了?”苏珊娜说。

卡拉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开始搓自己满是疤痕的右手,就像罗兰揉自己的臀部那样,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吸血鬼提了一个建议。他说如果我放下十字架,他就放了那孩子。我们赤手空拳地来决斗。他的信仰对我的信仰。我同意了。上帝帮帮我,我竟然同意了。那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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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孩突然消失了,像一摊黑水一样突然消失了。

巴洛看上去变得比以前高大了。他的头发,本来是按照欧洲的样式全部梳到后面,现在则都飘了起来。他穿着黑色的西装,很端正地打了一条鲜红的领带,在卡拉汉看来,他与身边的黑暗浑然一体。马克·派特瑞的父母死在他的脚下,头骨都被打碎了。

“现在该你履行协议了,巫师。”

但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呢?为什么不把他赶走,在这个夜晚做个了断呢?或者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这个想法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非常不对劲,但他就是找不出是哪儿不对劲。以前精神危机时曾有点作用的流行词现在帮不上任何忙。这不是失范,或是同感匮乏,也不是二十世纪的存在主义伤感;这是个吸血鬼。而且——

而且他的十字架,刚才还闪闪发光,现在已经黯淡了。

恐惧跳进了他的腹中,像一团搅在一起的滚烫金属丝。巴洛穿过派特瑞家的厨房,一步步向他走过来。清楚到卡拉汉可以看到那东西的尖牙,因为巴洛微笑着。胜利者的微笑。

卡拉汉倒退了一步。两步。突然他的屁股撞到了桌子边缘,桌子向后顶到了墙上。现在他无路可退了。

“看到一个人的信仰失败了,我也很伤心。”巴洛说,他伸出手来。

为什么他不伸出手去呢?卡拉汉手上的十字架已经完全没有光芒了。现在那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石膏,是他母亲在都柏林纪念品小店里买的便宜货,很可能还把价杀得很低。十字架上的那种力量,在他双臂注入足以撞倒墙壁和击碎岩石的精神电力的那种力量,已经消失了。

巴洛一把夺过十字架。卡拉汉撕心裂肺地叫着,就好像一个孩子突然明白了大人用来吓唬他的鬼怪原来都是真的,而且一直藏在衣柜里伺机而动。他听到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在他以后的生活中一直阴魂不散,从纽约到美国隐秘高速公路,再到让他最终清醒过来的托皮卡的匿名酒鬼会上,从那边世界的最后一站底特律一直到这边的卡拉·布林·斯特吉斯,这声音一路纠缠着他。当他的额头上留下疤痕、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他会记起这个声音。他到死也忘不了那个声音。那是巴洛把十字架掰开时发出的刺耳的断裂声,还有他把那丢在地板上时发出的空洞的嘣的一声。他还记得巴洛逼近的时候自己的祈祷词是多么荒谬:上帝啊,我需要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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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看着罗兰、埃蒂和苏珊娜,他脸上的表情告诉大家他在回忆一生中最糟糕的经历。“匿名酒鬼会上你会听到各种各样的谚语和口号。每当我回忆那天晚上的事情,回忆巴洛抓住我肩膀时,我总会想起其中的一个谚语。”

“哪一个?”埃蒂问。

“向上帝祈求的时候要当心,”卡拉汉说,“因为你很可能就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你得到了要喝的东西。”罗兰说。

“啊,是的,”卡拉汉说,“我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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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洛的手强劲有力,无法挣脱。卡拉汉被他拽到跟前的时候突然明白了会发生什么。不是死亡。和这比起来,死亡还算仁慈的。

不,求你了不要这样,他想这样说,但是嘴里只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

“是时候了,神父。”吸血鬼在他耳边说。

他把卡拉汉的嘴贴在自己散发着恶臭的冰冷的喉咙上。这不是失范,不是社会职能不健全,也不是民族或种族问题的衍生物。只有死亡的味道,和一根张开的、颤动的、流淌着巴洛有毒的死亡之血的血管。这不是存在主义的失落,不是后现代主义对于解体的美国价值体系的哀悼,甚至也不是西方人宗教—心理方面的罪孽。只有想要维持呼吸的努力,或是把脑袋扭开的企图,或者两者都有。但他都做不到。仿佛已经过了千万年之久,他的脸颊、额头和下巴上涂满了巴洛的血,就像打仗时士兵们脸上的颜料一样。没有用。最后他像一个被酒精揪住了耳朵的酒鬼必然会做的那样:他喝了。

喝三口。没你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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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逃脱了。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巴洛也放我走了。杀了我他也得不到任何乐趣,对不对?是的,让我活着他才觉得有趣。

“我在镇上游游荡荡晃了一个小时,或者更长时间,那个镇子也让我觉得越来越不真实。世界上并没有多少第一类型的吸血鬼,感谢上帝。因为第一类吸血鬼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把一个地方变成地狱。镇上一半的人已经感染了,但我竟然像个睁眼瞎——或者我太震惊了——根本没有意识到。没有任何一个新吸血鬼靠近我。巴洛已经在我身上打下了他的烙印,就像上帝打发该隐到诺德去之前也在他身上打下自己的印记一样。就像你们说的话,他的誓言和使命,罗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