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隔界 第二章 纽约构槽(第2/9页)

刚刚从他们身边走过的男孩就是杰克·钱伯斯,是他,但这个孩子看上去温顺,单纯,而且年轻得令人痛苦。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他问过去的自己。体会了失去理智、离家出走的精神压力,有了在布鲁克林那栋房子的可怕经历,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最重要的是,你是怎么从守门人手中死里逃生的?你一定比看起来坚强得多。

埃蒂那副反应迟缓的傻样实在太滑稽了,杰克忍不住笑了,虽然他刚刚还是那么的吃惊。这让他想起那些连环画册来,里面阿尔奇或者大头总是想同时看两个方向。杰克低头看到奥伊也是那副样子。不知怎么这让整件事儿变得更滑稽了。

“有什么屁事儿?”埃蒂问。

“即将重演,”杰克回答,笑得更厉害了。那笑声听上去可真像个白痴,但是他不在乎。他本来就觉得自己像个白痴。“这就像我们在蓟犁大礼堂看罗兰一样,只不过这次是在纽约,而且现在是一九七七年五月三十一日。这是我从派珀不辞而别的日子!即将重演,宝贝!”

“不辞——?”埃蒂开口说,但杰克根本不给他机会说完。他被突然意识到的另外一件事惊呆了。不,惊呆这个词太轻了。他被吞没了,就像一个人站在海边,而这时刚巧有一个大浪打过来似的。他的脸涨得通红,把埃蒂都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那朵玫瑰!”他小声说。他觉得他的声带是那么软弱无力,根本没有办法大声说话,而嗓子则干得像沙尘暴一样。“埃蒂,那朵玫瑰!”

“怎么了?”

“这是我看到它的日子!”杰克伸出手去,颤抖着碰了碰埃蒂的手臂。“我去了书店……然后去了那片空地。我认为那里过去是有个熟食店的——”

埃蒂点着头,也开始激动起来。“‘汤姆与格里的风味熟食店’,在第二大道和四十六街的交叉口——”

“熟食店不见了,但是玫瑰还在那儿!我们沿着这条街走下去就会看到它的,而且我们能够看见它!”

听到这句话,埃蒂的眼睛一亮。“那么走吧,”他说。“我们不想失去你。失去他。妈的管他是谁呢。”

“不用担心,”杰克说。“我知道他要往哪儿走。”

2

在他们前面的那个杰克——纽约的杰克,来自一九七七年的杰克——走得很慢,边走边左顾右盼,很明显,他十分享受这白日时光。中世界的杰克清楚地记得那个男孩的感觉:如释重负,他脑中不断争吵的声音

(我死了!)

(我没有死!)终于停了下来。就发生在那个宽篱笆那儿,那里有两个生意人用一支马克笔玩着圈叉游戏。当然了,能够离开派珀学校和他在艾弗莉小姐的英语课上写的那篇疯狂的期末作文,他也感到一阵轻松。那篇作文占他们最终成绩的百分之二十五,关于这一点,艾弗莉小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而杰克却在那篇文章里语无伦次。虽然老师给了他A+,但那并不能改变事实,只不过说明了胡言乱语的不只是他;全世界都发疯了,都变成十九了。

能从那疯狂中摆脱出来——哪怕只是一小会儿——实在棒极了。他当然很享受。

只是那天有些不对劲儿,杰克想——走在过去的自己后面的杰克。那一天的某些东西……

他四处张望,却还是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五月末,明媚的夏日阳光,第二大道上有很多人在散步,也有很多人在看商店的橱窗,许多的出租车,时不时会有一辆加长黑色轿车;没有什么不对劲儿。

但确实是不对了。

所有的事情都不对了。

3

埃蒂感觉那孩子在拽他的袖子。“这一幕有什么问题?”杰克问。

埃蒂向四周望了望。尽管他自己也有些不适应(他回到了在自己的时间几年之后的纽约),他还是明白了杰克的意思。有些东西不对劲。

他低头看着人行道,突然很确定他们不会有影子。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影子,像那个故事里的孩子们一样……那十九个童话之一……或者是更新的故事,比如狮子,巫师和衣橱,或者彼得·潘?也许其中有一个可以被称作现代的十九?

不管怎么样都无关紧要,因为他们的影子在那儿。

可是不应该啊,埃蒂想。天色这么暗的时候不应该还能看到影子。

愚蠢的想法。天根本不黑。现在是早晨,看在上帝分上,明媚的五月的早晨,阳光从驶过的汽车的铬制表面上反射出来,第二大道东侧的商店橱窗是那么明亮,令人不敢直视。但是不知为什么,埃蒂却仍然觉得天色很暗,就好像这明媚的早晨只不过是脆弱的表面,就像舞台上的帆布背景一样。“拉起来后我们看到阿尔丁的森林。”或者丹麦的某个城堡。或者威利·洛曼①『注:威利·洛曼(WillyLoman),美国现代著名戏剧家阿瑟·米勒的代表作《推销员之死》中的男主人公。』家里的厨房。这次我们看到的是纽约市中心的第二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