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枪侠与黑衣人(第4/8页)

他逃离了强光的照射,也远离了光亮的暗示,由此他又回到了自己原来的状态。其实,其余人也会这样做;即使是那些最优秀的人。

4

他醒来时仍是黑夜——他并没弄清楚这是同一天晚上,还是已经过了一整天。他支撑着坐起来,发现自己还躺在原地——他早先发狂般向黑衣人扑过去后摔倒的地方,他看到沃特·奥·迪姆(罗兰追踪黑衣人的途中,有不少人这么叫他)坐过的那个木墩。但他不见了。

一阵绝望涌上心头——天哪,这一切又得从头开始——就在他感到心寒时,黑衣人从他背后说:“我在这里,枪侠。我不喜欢离你太近。你老说梦话。”他嘲笑了枪侠一番。

枪侠挣扎着起来,跪在地上。他转过身。篝火烧得只剩些余烬和一堆灰,烧尽的木柴留下了熟悉的图案。黑衣人就坐在一旁,啃着剩余的那点油腻的兔肉,起劲地直咂嘴,吧嗒声不免让人有些反感。

“你表现得不错。”黑衣人放下兔肉,说,“我从来没能让你父亲做这个梦。他醒来后会流口水,说胡话的。”

“那是什么?”枪侠问,他的声音含糊,微微颤抖。他觉得自己若想站起来,腿也会不听使唤。

“宇宙。”黑衣人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说。他打了个饱嗝,把兔骨扔进火堆,骨头表面的油脂起先变得闪亮,很快就变成黑色。墓地上起了阵风,呼啸着。

“宇宙?”枪侠茫然不解。这个词他可一点儿都不熟悉。他的第一反应还以为黑衣人在念诗。

“你想要塔楼。”黑衣人说,但听上去像是个问题。

“是的。”

“但是你不该得到它。”黑衣人说,微笑的嘴角边是毫不遮掩的残酷神情,“不论你是典当了你的灵魂还是彻底地把它给卖了,其他人都不在乎。上次,这就差点逼得你乱了方寸,这我都看在眼里。这样的话,还没走多远,塔楼便会毁了你。”

“你对我一无所知。”枪侠平静地说,黑衣人的微笑消失了。

“我让你父亲成功,但我又毁了他。”黑衣人冷冷地说,“我化成马藤,接近你的母亲——这早就让你猜疑了,是不是?——而且占有了她。她就像根柳枝对我弯腰臣服……然而(这大概让你欣慰)这根柳枝从来没断裂。不管什么情况下,命运注定了的一定会发生。我是黑暗塔的统治者派得最远的仆臣,地球都握在这位国王红色的手掌中。”

“红色?为什么你说他有红色的手?”

“别在意。我们不谈论他,然而你若继续问下去,你知道的会比你愿意了解的还多。伤害过你一次的东西就会伤害你第二次。这并不是开始,而是开端的结局。如果你能记住这点,便会受益……但是你从来记不住。”

“我不懂你说什么。”

“对。你不懂。你从来就没明白,你也不会明白。你没有任何想像力。在那一方面,你就像个盲人。”

“我看到的是什么?我在梦的最后看到的是什么?它是什么意思?”

“它看来像什么?”

枪侠没出声,若有所思的样子。他伸手去找烟叶,但一点都不剩了。黑衣人没自告奋勇用他的巫术或仙法来填满他的烟袋。也许以后他能在自己的“生长袋”(注:生长袋(growbag)是种有魔力的口袋,它里面能够长出东西,满足人的心愿。)中找到烟叶,但现在看来这“以后”可遥遥无期了。

“那里有光。”枪侠最后说,“刺眼的白光。然后——”他哽住了,瞪着黑衣人。他身子微朝前探,一种异样的表情清楚地写在他的脸上,那不会是伪装或否定,那是敬畏或惊讶。也许两者并没有区别。

“你不知道!”他的嘴角浮现一丝笑容,“噢,能让人起死回生的了不起的巫师,你居然说你不知道。你是个骗子!”

“我懂你为什么这么想。但是,我不知道……什么。”

“白光。”枪侠重复了一遍,“然后——一叶草。仅仅一叶草就填满了万物。而且我很渺小,像尘土那样微不足道。”

“草。”黑衣人合上双眼。他拉长了脸,形容枯槁。“一叶草。你肯定吗?”

“当然。”枪侠皱起眉头,“不过是紫色的。”

“听我说,罗兰,斯蒂文的儿子。你在听吗?”

“是的。”

就这样,黑衣人开始讲述。

5

宇宙(他说的)包罗万象,而且存在着一个深奥的矛盾,人们凭有限的思维难以把握这个矛盾。就像活着的大脑不能想像一个非存活状态下的大脑——尽管它会认为它能够设想到——有限的思维无法理解无限的事物。

仅仅是宇宙的存在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就打击了实用主义者和浪漫主义者的气焰。曾经有一个时代,那至少是在世界开始变化的几百年前,那时的人类掌握了足够的科学技术,能让他们从现实这根巨大的石柱上敲凿下来一些碎片。即使是那样,科学创造的假光(如果你愿意,也可以称之为知识)也只照耀着少数几个发达的国家。一个公司(或叫做阴谋集团)在这方面就是个楷模;它管自己叫北方中央电子。尽管人们掌握了的表面上的现象日益增多,但几乎没有任何对现象背后的洞察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