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涿鹿风云(第2/6页)

苗军马不停蹄接连征战了六个月,早已粮尽马乏,就连枪尖、刀锋都已刺钝卷刃。一旦敌军全线合围,寡众悬殊达二十五倍,即便苗军再过骁勇善战,也断难全身而退。

眼下唯一的法子,便是趁早掉头,杀出重围,尽快与盟军会合,而后再休憩整顿,重谋伐举。

晏紫苏心下雪亮,却对丈夫最是了解不过,以他桀骜刚猛、一往无前的性子,岂会甘心在强敌面前畏缩退逃,功亏一篑?即便他肯听自己之劝,那些剽勇凶悍的九黎将士,又焉能忍受这等奇耻大辱,不为战死的弟兄报仇雪恨?

滑到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故意转头道:“柳军师有何妙策?”这几年来的行军打仗,蚩尤每每听从柳浪之计,少有败绩,对他越来越加倚重,苗军将士亦颇信其言;只要他主张突围撤退,多半品还有转机。

众人纷纷朝柳浪望去。

柳浪沉吟道:“帝鸿诱我们孤军深入,便是想切断援应,全力围歼;如果再不尽早突围,势必成瓮中之鳖,任人宰割。但眼下北边,有水妖八万精锐,南边有应龙、王亥四万兽骑,帝鸿亲率十万大军镇守西侧,东边则是水、木九万联军。若是朝北、朝东突围,即便冲杀得出,势必要迎头遇上水妖的三大军团,正中贼军下怀。最为稳妥的,自是向东南方突围。但是……”

摇了摇头,道:“但是帝鸿素来阴狡毒辣,计算精准,又怎会给我们留下这等明显的空隙?我遣人仔细查探过了,东南山谷陡峭蜿蜒,地势险要,恰好是洋水、黑水交汇之地。眼下春雪初融,河水原当极为充沛湍急,但那里河道居然干涸如小溪,忒也蹊跷。

“如果我猜的没错,应龙定然早已在两河上游筑坝堵水,只等我们朝东南突围渡河时,便仿照当日溺杀烈碧光晟十万大军的方法,决堤放洪,兵不血刃,将我们尽数歼灭……”

古思远脸色微变,失声道:“是了!我晌午飞过黑水时,的确瞧见土妖在上游筑起长堤,我还道是……还道是帝鸿截流蓄水,切断下游补给。”

众人大凛,想起当年火族十万精兵被炎火流沙卷溺、焚烧的惨烈情景,更是寒毛尽乍。

蚩尤双眸怒火闪耀,嘿然冷笑道:“很好!既然他们已经安排妥定了,我们便一不做二不休,朝西南突围,杀了应龙、王亥,再炸开堤坝,冲他们个落花流水!”

柳浪点头道:“不错。只要过了黑河,便是桂林八树与流沙赤水,地势恶劣,更有利我军作战。朝西可进入金族,朝东可与炎帝会合,再不济,也能将贼军引到九山下,决一死战。”

众将闻言,精神都是一振。九黎群雄在苍梧之渊生活了数十年,越是艰险恶劣的环境,反倒越能激发出昂扬斗志,这也是姬远玄特意将战场选在辽阔平坦的涿鹿之野的原因。

当下蚩尤画地为图,与柳浪等人仔细谋划,反复推敲,定下突围路线,又传来诸将,一一授命。

大战在即。看着群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不知为何,晏紫苏惴惴忐忑,竟是从未有过的紧张。转头望去,西南夜穹暗云密涌,诡谲莫测,想起今日卜算子所卜的几个大凶之卦,那莫名的不祥之感越发强烈了。

帝鸿凶狡狠毒,既花费半年光阴,步步为营,将蚩尤诱入此局,必已安排周全。焉知不会在西南一带伏下重兵,以逸待劳?苗军昼夜连征,已如强弩之末,寡众又如此悬殊,真地还能象从前那样侥幸,再次杀透重围么?倘若……倘若鱿鱼有个三长两短……心中一颤,恐惧陡然如潮席涌,难以呼吸。

密议既定,月过中天,众将各自领命而去。

蚩尤见她俏脸苍白,蹙眉不语,知她为自己担忧,握住她冰冷的手,傲然道:“放心吧,当日碧山脚下,帝鸿贼军多我二十倍,不是照样被我们杀得丢盔弃甲、溃逃百里么?明日一战,我要让这些妖孽从此闻风丧胆!”

晏紫苏勉强一笑,头顶鸟鸣清越,两只鹫鸟横空掠过。她仰起头,怔怔地望着那两只鸟越去越远,突然觉得一阵尖如刀扎的酸楚,泪珠夺眶。

“怎么了?”蚩尤一惊,扳过她的肩头。

她摇着头,哽咽着想要说话,泪水却如春洪决堤,汹汹难止,蓦地将他紧紧抱住。多么想……多么想现在就骑乘太阳乌,和他远远地离开这里呵。什么一统大荒,什么正义理想,什么苍生百姓天下社稷,对她来说都不过轻如鸿毛,她只想和他比翼双飞,永不分离!

蚩尤隐隐知其心意,却不知当如何慰藉,惟有合臂将她拥在怀里,不住地抚摩着她颤抖的肩背,五味交集。

狂风鼓舞,她的发丝缭乱地拂动着他的脸庞,酥麻刺痒,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春夜,那扑面飞舞的柳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