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情为何物(第2/6页)

恍惚中,只听拓跋野道:“霄昊、星骐,原来就是你们么?”那两匹乘黄齐声嘶鸣,摇头摆尾,甚是得意。

拓跋野又接着往下念道:“犹记当年当夜,章莪山上,蟠桃会后,此身付托,君誓白头,而今明月照我,形影相吊,冰雪依旧……”

听到此处,姑射仙子耳边嗡的一响,又仿佛被雷霆当头劈中,眼前突然纷乱地闪过万千旖旎景象:在漫天星光下粼粼湖波畔,他抱着她,贪婪而渴切地吻着,她的唇瓣滚烫而火热,当她虚软无力地转过头,看见冰壁中的自己,脸红如桃花……

难道……难道当日在三生石中瞧见的,不是她与拓跋野未来的孽缘,而竟是前生的往事么?八百年前,在那章莪山的冰湖之畔,“她”便将一生托付给了“他”?

一念至此,娇躯轻颤,悄脸瞬间煞白。她心乱如麻,从乘黄上翩然跃下,站在石壁边,怔怔凝看。自从那日房山禺渊,于三生石中瞧见那番景象以来,她心湖春波乍起,再未平息,而此时知道真相,惊骇迷乱,非但没有丝毫如释重负的轻松,反倒涌起万千难以名状的酸苦、失落与凄茫。

丁香仙子虽然不知拓跋野与姑射仙子之间的种种源源,但她何其聪明老辣,先前在石洞中,迷迷糊糊听见两人对话,已觉蹊跷,此刻见到这棺中女子,听其绝笔,再见蕾依丽雅那惊骇恍惚的神情,隐隐之中已猜到大概,双面晕生,嘴角钩起一丝淡淡的冷笑。

拓跋野又读道:“……君谓‘穷山以南,海之所尽,不知何年何月,孰人有缘,可于此重见天元’,日出月落,汝去我来,奈何缘深分浅,如昼夜相隔!从今空山松林,独闻萧声;南海潮汐,共诉心语。山若有情,何其脉脉?此中情景,更与谁人说?”

顿了顿,又读道:“君若犹存,我何不见?君若已死,我何独生?天涯之大,不过覆掌;岁月漫长,但求弹指。采南海水晶以为棺兮,续昆仑之盟以来世。别君以此,他年他日,南海鲸波,青蛇共舞;穷山沃野,乘黄并驰……”

当是时,东方霞云流舞,彤光破晓,红日从云层中冉冉升出,天地骤亮,蓝天万里,石山绝壁如镀金光,那壁字被阳光所照,深浅灼灼,刺目闪耀,拓跋野一阵莫名的凄凉惆怅,再难读下去了。

晨风鼓舞,清萝花海汹汹起伏。水晶棺晶莹剔透,露水凝结在棺盖上,从那角度望去,犹如泪珠悬挂在清萝仙子的脸上。前生今世,相隔寥寥数丈,却又隔了难以跨越的渺渺时光。

姑射仙子反反复复默念着那句“奈何缘深分浅,如昼夜相隔!”,心底酸甜凄楚,痛如刀割,泪珠再也强捺不住,悠然滑落。

拓跋野见此情状,心下了然,暗想:“那乘黄、青蛇必是前世之时,我与她降伏、收养的灵兽。难怪它们初见我们,便这般亲热;带我们来到此处,必也是想让我们记起前世的因缘际遇。”

在那心莲花地宫之中,与她唇齿相接之时,致心神震荡,隐隐便已想起了许多零碎的片段,虽然稍纵即逝,却也意识到与她之间必有亲密缠绵的过往。此刻方知两人缘分之深,竟非独今世。

转眼望去,见她泪珠犹挂,如梨花带雨,心中又是刺痛又是爱怜,思道:“不知我前世修了什么福分,竟得她如此垂青!”热血上涌,忍不住握住她的手腕,便想拖她入怀,擦拭泪水。

姑射仙子如遭电击,周身陡然酥软,眼角瞥处,见丁香仙子笑吟吟的凝视着自己,尽是讥诮嘲弄之意,心头大羞,奋力一挣,冲脱数步,低声道:“拓跋太子,你……你……”想要说话,喉中却梗塞难言。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明丽如霞,拓跋野心潮澎湃,猛地挥舞天元逆刃,银光电斩,将旁侧一块巨石轰然劈成两半,一字字道:“仙子,前世已矣,今生我若有负于你,有如此石!”

姑射仙子一怔,如焦雷并奏,脸烧如火,悲喜、委屈、羞涩、甜蜜、凄楚、伤心……齐齐涌上心头,泪珠似断线珍珠簌簌掉落。

霄昊、星骐齐声欢鸣,那四条青蛇也摇头摆尾,嘶嘶吐芯。

丁香仙子咯咯大笑道:“好一对情定三生的神仙眷侣!死到临头,还卿卿我我,海誓山盟,可惜这水晶石棺做的小了些,否则你们就可以并肩而卧,同棺……同棺共穴了。”说到最后一句,气息不继,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姑射仙子耳根尽赤,拓跋野却心头一震,突然记起流沙仙子尚埋在融天山石壁中,生死未卜,当下不及多想,翻身跃上星骐,大声道:“仙子,你在此处等我,我去去就来!”一夹兽腹,匆匆朝石林外疾冲而去。

势如狂飙,风卷花舞,转瞬踪影全无,留下姑射仙子怔怔地站在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