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真心话(第3/6页)

但那时的我太过年轻,不知道世上没有一种刀,能斩断情丝。正如再高的青山也遮不住江河,再多的星星也锁不住夜色,就算我修成无形刀,无敌天下,对于这件事,依旧无可奈何。

她停了好一会儿,才又接着说道:“将近黎明时,公鸡一声接着一声啼叫起来,我仿佛突然醒了,心底里一个念头越来越鲜明。我一定要找到他。不管他在天涯,在海角,是生,是死,我都一定要找到他。”

“我什么也顾不上收拾,就骑着蛇鹫飞出了都城。天地茫茫,也不知该上哪里去,只能飞到哪里,便在哪里寻找他的踪迹了。春去秋来,我就这么不停不歇地飞了一年,去过北海,去过南荒,穿越了数不清的山岭湖海,就连骑乘的蛇鹫也换过了九只,却始终没有看到他的影子。”

“日复一日,我渐渐变得灰心起来,但每次想到就此放弃,永无再见之期,心里却又痛如刀绞。”

“有一天,我骑着鹫鸟飞到了南海,看见一个女孩儿坐在小船上,一边抽抽噎噎的抹着眼泪,一边挥舞着绳索,在波涛里摇曳。”

“我问她为什么哭,她说她不小心将爹爹最心爱的弯刀掉入海里了,所以才用绳索系了磁石,想将弯刀吸找回来。”

“我想要劝慰他,却突然悲苦难当,我的行为与她何其相似!都不是大海捞针,水中捧月,自欺欺人罢了!”

“我又想,朝南三百里,就是‘穷山’,与其受这无穷无尽的思念折磨,倒不如喝一口忘川的水,将他彻底忘却。”

“到了‘诸夭之野’,已是深夜。圆月当空,山谷里寂寂无人,我捧起溪水,正想喝下,却见粼光晃动,印照着旁边的石壁,那雪白的岩壁上用朱红、靛青画了一个少年,满脸玩世不恭的笑容,赫然竟是泊尧!”

“刹那间,我的心跳、呼吸全都顿止了,瞬也不瞬地盯着那画像,反复看了好久,确认是他无疑。”

“他嘴唇的右上方有颗小黑痣,不留意的话绝看不出,画这像的人连这么小的细节都记得如此清楚,显然和他极为熟悉,却不知是谁?”

“就在这时,大风鼓舞,山上传来一阵凤鸟的尖啸,像是有人骑着鸟朝这儿飞来。我隐身在岩石后,过了片刻,果然瞧见一个红衣少女骑着凤鸟落到忘川河畔。她跃到石前,怔怔地望着石上的画像,满脸晕红,泪水盈眶。”

“过了一会儿,她从腰间的丝袋里取出一支笔,一个大铜盒。铜盒里盛着七彩颜土,她用笔沾了水,调湿颜土,又在石壁上画起来。凤鸟张翅长鸣,绕着她反复徘徊,她置若罔闻,只是专心致志地在石上作画。”

“我悄悄绕道她旁侧,只见她认真地勾勒着泊尧的容颜身形,越发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尤其那双灼灼闪烁、会说话的眼睛,仿佛利箭似的穿透我的心。

“我又是喜悦又是伤心又是疑惑,喜的是既然这少女能画出他的容颜,可见他尚在人世;伤心的是难道他竟藏匿在此,却始终不让我知晓?疑的是既然他的行踪如此隐秘,这少女又为何能够知道?”

“红衣少女手指颤抖,再也画不下去了,泪水一颗颗地用了出来,低声道:‘昌意!昌意!’突然将笔远远地掷了出去,猛地转身跳入忘川。”

“我大吃一惊,急忙挥鞭将她缠住,拉了回来。她却哭着问我是谁,为什么不让她忘却从前之事。”

“我这才明白她不是想自杀,不过是想忘了泊尧!想到她与他之间多半也有着暧昧的关联,又是妒怒又是伤心,重重地抽了她一耳光,指着壁画,喝问她泊尧在哪里。”

“她呆了一呆,尖声大笑起来,说:‘原来你也是来找他的。好,好,我带你去。’她领着我骑上凤鸟,朝穷山飞去。”

“远远地,我便瞧见山岭上红光映天,仿佛霞芒吞吐。鼓乐弦歌之声断断续续,越来越响。”

“飞上雪峰,只见天池周围的宫殿楼阁张灯结彩,到处都是提着灯笼、端着美酒佳肴络绎穿梭的侍女。”

“天池中央的大殿里,人头拥动,欢歌笑语,有人叫道:‘新娘新郎呢?怎么还不上场?’”

“喧哗声中,鼓乐高奏,两列侍女从南面的曲廊提灯走来,中间几人搀扶着一个华服少年,踉踉跄跄,东走西撞。”

“灯光映照在他彤红的脸上,醉意熏然,嘴角犹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是他!原来他就是新郎!”

“坐在我前边的红衣少女咯咯大笑起来:‘你的心上人就要成为女儿国的驸马啦,你是打算下去讨杯喜酒呢,还是和我一起回去,喝忘川之水?’”

“想到这两年来我对他日夜牵挂,寻遍四海,他却在这里笙歌醉酒,依红偎翠,我简直要气炸开来了,忍不住将那少女一掌打落天池,尖声大叫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