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生活常态 四

  骗子大会在热热闹闹中闭幕了,各路骗子们在大会里各取所需,皆大欢喜。而对于前来承担接待任务的学生们来说,一方面赚到了钱,一方面以后在简历上也能多一条资本:曾担任过国际性学术会议的现场工作人员,说起来还挺有面子的。

  唯一一个不太高兴的人是冯斯,倒不是因为他嫌每天一百的酬劳太少,也不是因为今天中午的盒饭太难吃了,而是因为詹莹一直没有现身。整个会务组都没有人知道詹莹到哪里去了,拨打手机也始终提示关机。工作人员去宾馆房间敲门,也无人应答。服务台用钥匙开了门,发现房间里整整齐齐并无凌乱痕迹,詹莹的行李也都在房内,但她的人却不见了。

  冯斯有了极度不祥的预感。大会收尾还有很多琐碎的事务,他做得心不在焉。当所有工作终于忙完,他也总算可以抽出身来,一边走向车站一边寻思着该怎么去找詹莹的时候,却忽然被人拦住了:“冯同学,你好。”

  抬头一看,来人有些眼熟,他仔细想了想:“啊,你是警察,我的朋友受刀伤的时候,我们见过。”

  “谢谢你还记得我,”这个身着便装、相貌和善的警察说,“不过名字你可能就忘了。我叫曾炜。”

  暑假开始之前,宁章闻曾经在国图查找资料时遇刺,幸好曾炜当时在场,用警车开道把宁章闻送到了医院。但此人绝非省油的灯,敏锐地觉察出冯斯的父亲冯琦州被害一案绝非寻常,曾和冯斯有一番针尖对麦芒的问答。此后虽然再也没见过曾炜,但在冯斯心里,一直警惕着这个看似和善实则精明的刑警。

  而现在,曾炜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冯斯在心里嘀咕着,这位曾警官一出现,就多半意味着坏事临头。

  “今天您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冯斯问。而曾炜的回答让他一下子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我们发现了詹莹教授的尸体。”曾炜说。

  詹莹的尸体是在一种极其怪异的状态下被发现的。

  清晨的时候,市内某家大型商厦的一名清洁工进入了大厦内,开始打扫清洁。当她清扫到位于大厦一层中央的室内蹦极机械时,她忽然发现,在这座十多米高的大型机械的顶端,似乎多了一个什么东西。

  一个有棱有角的立方体,在熹微的晨光下闪烁着一种奇特的光彩。

  她站在地面上,瞪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还是不太明白那到底是什么。于是她顺着蹦极机械的楼梯走上了高处,看清楚了这样东西。

  然后她就被吓得晕了过去。

  好在她在晕倒之前总算还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这一声惨叫吸引来了其他人。他们也都看见了那个不知何时突然出现的物体。

  那是一块冰块,巨大的冰块。在这个盛夏末尾的清晨,一块仍然在冒着白气的冰块就这样躲过了所有人的视线,出现在了蹦极机械的顶端。当然了,光是这块冰块,还不至于把人吓得昏过去,真正令人恐惧的是被冻结在冰块里的另外一样物体。

  ——人!一个中年女人!冰块里冻着一个中年女人!她以站立的姿态被冻结于其中,双目微闭,脸上的表情恬静淡泊,仿佛只是在沉睡。

  警察很快赶到,动用工具凿开了冰块,把女人的躯体解救出来,但她早已经停止呼吸。她的身上并没有携带任何证件,但警察还是很快查明了她的身份。她名叫詹莹,是一位美籍考古学家,刚刚来到中国一星期,目的是参加一个国际性的考古学学术会议。

  詹莹死了。

  虽然之前已经有了预感,但当这个消息真的被证实时,冯斯还是觉得心底猛地一沉,好像胸口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一样。虽然和詹莹认识只有短短几天,但这个温和亲切的女人让他一次次地想起自己的母亲。尽管詹莹也对他有所欺瞒,但他还是觉得,总体上詹莹是真诚的,至少不会像池莲那样卖了你你还帮她数钱。他甚至隐隐想过,如果这才是我的母亲,那该有多好。

  而这种诡异的死法更是让冯斯明白过来,不需要有一丝一毫的侥幸心理,这绝对是某一个拥有附脑的家族所为。虽然还不明白詹莹这一趟回国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又卷进去了。

  “这才刚刚消停了几天啊……”冯斯疲惫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人生啊。”

  “你在说什么?什么消停了几天?”曾炜注意到冯斯的嘴唇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