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Ⅴ(第6/12页)

我压低了声音。

“我本想说服她放过你,没成功。”

“我猜到你会这么做。”他说,“别担心,就是要我倒立一年也没问题。再说,如果我太讨人嫌的话,他们也许还会提前放我走呢。”

“她为你挑选的女孩儿名叫薇亚妮,是个盲人。”

“太棒了,”他说,“真是天大的笑话。”

“还记得咱们谈到过摄政区的事吗?”

“嗯。”

“那就好好待她,住满一年,到时候我会很慷慨的。”

他没吱声。

然后他捏了捏我的胳膊。

“是你的老相好,呃?”他吃吃地笑了,“她怎么样?”

“咱们说定了?”我慢条斯理地问。

“说定了。”

我们来到房间角落里,在试炼之阵的入口处站定。

我上前几步,又停下来注视着地上由火焰构成的图案。现在,起点就在我的右脚边。试炼之阵是房间里唯一的发光体。我周围的海水非常寒冷。

蓝白色的火花勾勒出入口的轮廓。我的左脚向前迈了一步,落在入口。接着是右脚。我感受到了兰登所说的电流。我又往前走了一步。

“噼啪”一声,我感到自己的头发竖了起来。我再迈出一步。

试炼之阵内出现了一个急弯,绕向里面。十步之后,我感到一股阻力。仿佛面前升起了一道黑色的屏障,每走一步都会把我的力量反弹回来。

我对抗着它。我突然明白了,这种阻力就是第一道试炼。

通过它将是一个不小的成功,一个好迹象,说明我的确属于这里。现在每次抬腿、放下都需要付出巨大努力。火花从我的头发里喷射而出。

我把注意力集中在燃烧的路径上,呼吸变得十分沉重。

忽然间,压力减轻了,和出现时同样突兀,就像挡在我面前的帷幕突然拉开了一般。我通过了这道试炼,并且得到了某种东西。

我赢回了一部分自我。

我在奥斯维辛见过死人惨白如纸的皮肤和枯枝似的骨骼;纽伦堡审判我也在场;我听过斯蒂芬・史班德[13]朗诵《维也纳》;我看过布莱希特[14]戏剧的首演,看见沙胆大娘穿行在舞台上;我曾目睹火箭从佩纳明德[15]、范登堡[16]、肯尼迪中心和哈萨克斯坦境内的克齐尔库姆沙漠腾空而起;我的手还触摸过中国的长城;我和沙克斯普尔喝着啤酒和红酒,他说自己喝醉了,接着走到一旁呕吐起来;我走进西部印第安保留地的绿色森林,在一天之内剥了三张头皮;行军的时候我哼了个调子,结果它流行起来,变成了《我的金发宝贝》;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自己曾在那个被当地人称为“地球”的影子里生活。我又走了三步。然后,我看见自己拿着一把被鲜血染红的剑,身旁是三具尸体和我的马,我骑着它从大革命的法国逃了出来。还有,还有许多,直到——

我迈了一步。

直到——

尸体。我周围全是尸体。空气中弥漫着可怕的恶臭——那是腐肉的臭气——我还听到一条狗在哀嚎,有人活活打死了它。黑烟翻滚着上升,布满天空。一股冰冷的风包裹着我,风里带着几滴雨。我喉咙发干,双手颤抖,脑袋像着了火。我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往前走,高烧使眼前的一切都笼罩在阴霾中。水沟里满是垃圾、死猫和夜壶里倒出来的东西。一阵铃声响起,运死人的马车嘎吱嘎吱地从我身旁开过,溅了我一身冷水和泥浆。

我迷迷糊糊地游荡了多久?我不知道。一个女人挽住我的胳膊。她戴着骷髅头戒指。她把我领到自己的屋子里,却发现我身无分文,而且语无伦次。一丝惧意掠过她的脸庞,抹去了她艳丽的嘴唇上的微笑。她逃了出去,而我则虚脱在她的床上。

后来——究竟是多久之后,我不知道——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大概是那个女孩的保护人。他给了我一巴掌,把我拖起来。我抓住他右臂的肱二头肌不松手。他半拖半抱地把我往门边拉去。

我意识到他要把我扔进屋外的寒冷中。我抓得更紧了,不肯出去。我用尽全身剩余的力量,嘴里喃喃地吐出凌乱的恳求。

透过冷汗和眼里的泪水,我看见他脸色大变,泛黄的齿间传出一声尖叫。

我捏断了他手臂的骨头。

他用左手推开我,双膝跪地哭了起来。我坐在地板上,头脑清楚了些。

“我……要……留在这儿,”我说,“直到我感觉好些。出去。要是你回来——我杀了你。”

“你得了鼠疫!”他喊道,“他们明天会来收拾你的骨头!”他吐了口唾沫,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我用尽力气才走到门口,关上门,插上销子。随即爬回床上,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