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玫瑰与钻石(第4/11页)

这是钻石爱她的另一个原因。

“有巫师乐手吗?”他问,抬起了头。

她沉思,“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莫瑞德及叶芙阮会互相咏唱,而且他是法师。我想柔克有个诵唱师傅,教导歌谣、历史。但是我从来没听过巫师当乐手。”

“我觉得没什么不可以。”她永远觉得没什么是不可以的。又一个爱她的理由。

“我总觉得两者似乎满像。魔法和音乐、咒文和曲调。有一点是:你一定要把这两样做得完全正确。”

“练习,”玫瑰语气颇酸地说:“我知道。”她向钻石弹起一颗小石子,石子在中空变成蝴蝶;他向她回弹一颗石子,两只蝴蝶交互飞舞,翻腾片刻,才落回地上变为石头。钻石及玫瑰曾玩出几种弹石子花招。

“你应该去,小钻。”她说:“看看是怎么回事也好。”

“我知道。”

“要是你能成为巫师该有多好!喔!想想你能教我的事情!变形……我们可以变成各种东西!变成马!变成熊!”

“变成鼹鼠。”钻石说:“说真的,我好想躲进地里。我一直以为获得真名后,爸爸会叫我学他那些东西。但这一整年,他一直拖延。我猜他老早就有这个念头。但如果我去那里,发现我当巫师的能力也不比我当记帐员好多少,那怎么办?为什么我不能做我有把握的事?”

“嗯,你为什么不能都做?至少魔法跟音乐一起?记帐员随时都能请。”

她大笑,瘦削脸庞登时一亮,细薄的唇张开,双眼眯起。

“喔,黑玫瑰,”钻石说:“我爱你。”

“你当然爱我。你最好爱我。要是不爱,我就对你施法。”

两人膝行靠前,脸对脸,双臂垂下,双手相连,吻遍彼此脸庞。在玫瑰唇下,钻石的脸如梅子般光滑饱满,唇上及下颔边微微刺痛,那是他刚开始刮胡子的地方;在钻石唇下,玫瑰的脸庞光滑如丝,只有一边脸颊微微粗糙,她刚才用脏手抹过。两人更靠近些,胸腹相触,但双臂依然垂在两侧。他们继续亲吻。

“黑玫瑰。”他在她耳畔吐出,他为她取的秘密名字。

她一语不发,只是非常温暖地朝他耳朵吐气,他呻吟一声。他的双手紧握她的。他稍微后退、她也后退。

两人跪坐在地。

“小钻,”她说:“你走了,我会好难过。”

“我不会走,”他说:“哪里都不去。永远不去。”

但他依然下至黑弗诺南港,搭乘父亲的一辆马车,由父亲的一名车夫驾驶,与铁杉师傅同行。照例,人们依法师建议行事;受巫师之邀成为其门生或学徒,亦非等闲荣誉。铁杉已于柔克赢得巫杖,惯于有男孩前来乞求测试有无天赋,或乞求受教于门下。他对这男孩有点好奇,在开朗良好的教养下,似乎隐藏某些勉强或自我怀疑。有天分一事,是父亲的主意,不是男孩的,这倒不寻常。但相较平民,这种事在富人间或许没那么怪。无论如何,男孩带着一笔以金币、象牙预付的学费而来,为数十分可观。如果他有资质可成为巫师,铁杉便会训练他;若他仅有铁杉怀疑的昙花一现,那他会随着剩余费用遭遣返回家。铁杉诚实、正直、不幽默,是学者型巫师,对感情或理念少有兴趣。他的天分在于真名。“技艺始于真名,终于真名。”他说。的确如此,但起点与终点间,可能还有不少内容。

因此,钻石没有学习咒文、幻象、变换,或其余铁杉视之俗丽的伎俩,而是在旧城一条狭隘后巷,巫师狭隘房屋深处,一间窄室内,坐着背诵长长真名,创生语中的力量真字。植物与植物构造、动物与动物构造、岛屿与岛屿地理、船的部位、人体构造……这些真名一向毫无意义、毫无句法,只是列表。长长的列表。

他的思绪游荡。读到“睫毛”的真名是希亚纱,就感觉睫毛如蝶吻般拂过脸颊,深黑的睫毛。他惊讶得抬起头,不知是什么碰触了他。之后,他试图复诵时,哑不成声。

“记忆、记忆!”铁杉道,“天分缺乏记忆也枉然!”他不严厉,但也不妥协。钻石浑然不知铁杉对自己有何评价,或许颇低。有时巫师要他随同前往工作,大多是在船只及房屋上施予安全咒文、净化井水、参与议会,他们极少发言,但专注聆听。另一位巫师不在柔克受训,却拥有治愈天分,照顾南港的疾患与老死,铁杉乐于让他善尽职责。铁杉的喜悦在于研习,就钻石所见,也在于全然不用魔法。“维持一体至衡,均在此。”铁杉说。还有“知识、秩序、控制”。这些词他频繁复诵,在钻石脑海中自成曲调,一遍又一遍唱着:知识、秩——序、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