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乐正礼提着包袱跑进来。折兰勾玉忙放下向晚的衣袖,伸手接过包袱。

其实也不算太严重。向晚的昏迷一半是因为伤口泡水,一半是因为被娘亲关在柴房一夜没睡又经历白天的逃跑奔波,外加一天一夜没有进食。折兰勾玉捏住她小小的下巴,往她嘴里灌了些药,又让乐正礼找来掌柜夫人,替向晚身上的伤口抹上药。

一柱香之后,掌柜夫人抹完药回去,向晚便悠悠转醒了。

“表哥,表哥,她醒了。”乐正礼第一时间发现并汇报。

折兰勾玉转身看向晚。她大大的半月形的眼睛打量着房间的环境,又打量在场的两个人,好像一时有些不清楚身在何处,短暂的迷茫之后,方挣扎起身道:“谢谢。”

这是向晚第一次对他说谢谢。上午他“买”下她,带她离开杏花村,她都没有一句感谢的话,这时候却突然对他说了声谢谢,这让折兰勾玉有些不能适应。

不过他脸上还是挂起了招牌的笑容,声音也分外亲切道:“不客气。”

“你们该去吃午饭了,我躺一下就好,等你们吃完,我会收拾好东西等着的。我不会耽搁你们的行程。”向晚说完,躺回床上闭目。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洗过澡后整个人干净许多,五官精致纤小,头发松了绑,湿湿乱乱地披在枕头上,嘴唇习惯性抿着,有倔强的味道。

“不急这半天,我们明天出发。”折兰勾玉起身,对着乐正礼道,“让掌柜的将饭菜端上来吧。”

看着乐正礼出门,折兰勾玉取过浴桶一旁的干净棉布,回到床边将向晚散落在枕头上的湿头发悉数包在干棉布里。

向晚吃得很少。她一向胃口小,且不习惯与人坐在一起吃饭。以前在家里,她从不被允许与爹娘和弟弟同桌吃饭,要么等他们吃完再吃,要么干脆端一碗白粥,坐在门槛上喝完。

乐正礼往她碗里夹菜,她惊慌失措,拿眼偷偷瞄一旁的折兰勾玉。她不习惯别人的热情,有碗白米饭,她已经知足了。

“向晚,你吃得太少了,怪不得八岁的人看起来还不足七岁的样子。”乐正礼字正腔圆,学着课堂上先生说话的老成口气,将脸上的五官皱成一团。

向晚抬头看他,复又低头不说话。

她习惯沉默。

“你上过学堂,认得字么?”乐正礼觉得自己身为向晚的救命恩人,应该对她多多关心。

向晚想了一下,摇头,看了眼折兰勾玉,将碗筷小心收起放好,方起身离席。

她的头发半干,垂在身后,长及腰下。身上是折兰勾玉让掌柜准备的干净衣服——是套男装,绯色长袍,稍嫌大,宽宽松松的穿在她身上,腰上系了根同款腰带。她走回床前,将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又将那套换下的脏衣服与另一套干净的衣服分开打包,放在包袱里。

她从家里出来没带任何东西,除了身上的那套衣服,别无其他。

收拾准备好一切,她坐回床上,用手一下一下去顺自己的头发。

她没有梳子。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好像身上根本没有伤。

折兰勾玉放下筷子看着向晚的一举一动。她身上有一种矛盾的气质:她倔强,一般倔强的孩子都不讨人喜欢,但她的倔强让人心疼;她乖巧懂事,一般乖巧懂事的孩子嘴巴很甜,笑容很纯真,但她的乖巧懂事是沉默且不爱笑的。她小小的身子,除了第一次看到她时的举动,似乎一直以来都在默默承受着什么,这种承受,不止是后娘的不善待这么简单。

他不爱管闲事。游学三年,走遍大江南北,看过的听过的故事太多,帮助过的人也不少,但从没有这样累赘的让自己身边多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女孩子。

这都该归功于他的表弟乐正礼,或者也有初见时那让他震惊的一幕的原因。

他想,既然他与向家毫无渊源,那么初见时的那份巧合确实诡异了点。一个千里之外的八岁大的孩子,从未见过他,却在墙上画了他的画像,还用枝条使劲抽打他的画像,并且知道他的名字里有个玉字。

直到第二天上路,向晚都没有问折兰勾玉与乐正礼的来历、名字、身份、此行的目的,最后会落脚在哪里。她身上有一种这年龄孩子不该有的坦然,遇事时的坦然,以及接受与适应能力。

她身上是绯色的干净衣服。这一次骑马,她稍稍将身子往后靠,不再担心自己的衣服会弄脏身后人的衣裳。她将小小的身子缩在身后人的怀里,小手紧紧攥着马鬃,骑马的颠簸,她已有些适应,不再是昨日那般受罪。

她已经知道身后人不是玉帝。虽然他们长得很像,但他不是那个冲她发怒贬她下凡的玉帝。被贬下凡,再次修行,再苦再累她都得自己承受,玉帝又怎会出现救她?而且玉帝在天庭,玉帝不会骑马,玉帝的手上不会有折扇,玉帝不会对着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