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第6/10页)

“李莲英,你若敢耍滑头,我现在就将你从船上丢下去——走近路!”我喊道。

“皇上,这种关口,奴才哪里敢耍滑头,这的确是离密室最近的路。若在平时,三五分钟也就过去了,可今天着实不同,老奴也没有料到。”

“还有多久才能出得了这鬼地方?”

“皇上,奴才被黑萨满的衣服蒙着,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船舶像是在巨浪上颠簸,而时间也已经过去很久。不过老奴看着像是要走出这片地方了,浪头翻滚的劲头,已没有方才那般剧烈。”

惊涛骇浪渐渐平息下来。

在船舶驶过的地方,刚才还艳丽如彩霞,邪恶如怪兽的摩罗花已变成一片残枝败叶。一团团大而明艳的花被我和黑萨满的宝剑劈碎,变为一大片花的碎屑荡漾在船舶周围。巨大的藤蔓一旦被砍断,就失去生机,不断萎缩直至消散。碎屑的花瓣失去刚才的光彩,幽蓝一片,这里,一时雾气昭昭,阴气森森。巨浪平息,花海变成死水,水位比方才低了许多,李莲英之梦将船泊在岸边。黑萨满收回他的那柄银色宝剑,我也将我那柄黑雾般的宝剑收在腰间。这柄雄剑缠在腰间,如丝带般柔软,失去一切锋芒。

我们弃舟上岸。

“皇帝,您是我等候多年的人。并非我认出了皇帝,而是这柄雄剑认出了您。在我即将转入轮回之时,我看见了未来的解咒人,他身披彩衣,千疮百孔。瞧瞧现在的您,皇帝,在经过刚才那番搏斗,您的盔甲染上了各种颜色,您的龙袍千疮百孔,您尊贵的脸上留下五彩的斑点。皇帝,如果咒语解除,您的伤痕会自行消失——‘那囚徒出现时,他身上披着的五彩衣千疮百孔,他手握宝剑,双手力量非凡。他与宝剑相合为一,又时而分开,穿过幽蓝的湖水,得见光明。’

“咒语的应验令时间满目疮痍,充溢着死亡的腐臭。皇帝,您一定闻到,摩罗花被砍断后散出的气味,即是死亡的气味。此前,它芳香扑鼻。皇帝,我们尚未彻底根除摩罗花,它还会卷土重来,珍妃娘娘去了毓庆宫里的迷宫,迷宫是摩罗花的源地,是所有生长在这里的摩罗花的底稿。只有移除底稿,摩罗花才无法卷土重来。

“一直以来,知道内情的人都以为预言中的人,是一个女人,这是预言被错误理解的缘故。当我将这柄亲手锻造的宝剑呈上时,皇帝,我十分担心,唯恐您无法举起这柄雄剑,因为它有百斤重,而您如此单薄,手无缚鸡之力。可您轻而易举就拿起了它,并像我说的那样,握紧它,紧密到好似它是您身体的一部分,甚至在您挥动宝剑之时,您与宝剑快速融合为一股力量,让人难以区分宝剑和您,到底是宝剑在指引着您,还是您已入忘我之境与宝剑融为一体,分不出一团黑雾里,哪里是您,哪里是宝剑。我暗自吃惊也深受鼓舞,我为等这个时刻用去了近三百年,如今我知道这三百年并未虚度。而您是沉睡多年的王,等待剑锋的白光与怒火般的战场将您唤醒,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时刻,皇帝,您就是预言中的解咒人,但您还得有支持者,得有人提醒您必要的细节,并在最恰当和关键的时刻,将您唤醒,恢复往昔记忆。您智力超凡,却忘记了一切所见。皇帝陛下,我招来了白萨满,您招来了我,而这柄雄剑又唤醒了您身上真正的帝王。然而,我们还需要最后的证明。”

这是一片虚无之海,岸上也是一片虚无之境。黑萨满将李莲英之梦重新装回瓶子,又将瓶子放进口袋,捆扎好。在我们适应了这片虚无之境后,身后那片死水般幽蓝的湖泊向远处退去。

想必该是玉壶冰室了。地上的玉壶冰只是几间静室,在这里却大如殿堂。这里是邪灵栖居的地方,是堂兄曾经从另一个方向——太后的珠宝间进入的密室。黑萨满将蒙着李莲英的斗篷扯开,李莲英揉揉眼睛,迟疑着,却并不带我们进入。

“你在犹豫什么?”

“皇上,逃离的梦和方才的惊涛骇浪,已经惊动了邪灵,皇帝若进入,恐怕会有不可预见之事,请皇帝多加斟酌。”

我看了看黑萨满。

“皇帝,刚才的一番恶战,表明邪灵已与我们宣战。而且,皇帝……”黑萨满尚未说完,便传来一个声音,声音由远及近,我听出,是太后的声音。

“我知道总会有这一天的。”

她坐在玉壶冰室前的宝座上,玉壶冰室似向后退去。她和她身后的华盖纹丝不动,她手里握着一根宝杖。她身后站着六个宫女。如果我目不转睛看着她,就会看到另一个影子,一会儿与她重合,一会儿与她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