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玄沙香(第3/19页)

婉娘熄了小灯头和玄沙香,点亮大灯,咬唇想了片刻,道:“看来我想错了。不能等到五月端午。”掐指算了一算,道:“就初四吧。”

沫儿的耳朵动了一下,却未发问。

〔三〕

初三便是芒种。如今住在城中,对这些节气不甚在意,但新鲜麦子的气息,早稻的清香,连同燥热的空气,似乎都随着城外的农民涌入了城中。沿街叫卖的瓜果、稻米,用鲜嫩的半熟小麦或者新面做的零食,用麦秸编制的小鸟、蝗虫等玩具,以及生意好得出奇的农具市场,让人不由感受到芒种的热烈。

前几日卢府定了一批胭脂水粉,婉娘差文清沫儿送货。面对繁闹的街景,沫儿却有些无精打采,可能是天太热的缘故。文清拉拉他的衣袖,笑道:“前面有豆腐串儿,你要不要吃?”

沫儿闷闷道:“不吃,油腻腻的。”文清晃了晃荷包,道:“那你想吃什么?我带了钱。”

沫儿道:“还没想起来,等想起来再说吧。”

文清实在找不到话说了,陪着小心道:“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沫儿皱眉道:“你别胡猜。”沉默了片刻,却道:“文清,那年大旱,我们俩在龙门山梁上,看着……”他伸手比划了一下,看到文清迷茫的眼神,顿时泄了气,道:“算了,估计你什么也不记得了。”

文清呵呵笑了起来,道:“你说我们去香山拜佛吧?我记得,我们俩去看了卢舍那大佛。”

沫儿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你爹……那个文因,婉娘一直在找……”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听得文清更不明所以:“我爹怎么了?你说什么?”

沫儿敷衍道:“没事。”

文清觉得沫儿这些天脾气怪怪的,什么话都说一半留一半,不知什么意思,又不敢多问,唯恐他生气。

路经静域寺,文清提议去看看戒色。

戒色所住小屋房门虚掩,但他并不在寺中。一连问了几个僧人,都说已经好几天没见到戒色。

文清便有些着急,找到戒相追问戒色的下落。

戒相厚嘴唇一撇,端着架子道:“他懒惰贪玩,出去玩几日自然就回来了。”随即闭目敲打木鱼,再也不肯多说一句。

两人气得没法,只好出来。回到闻香榭,将银两交给婉娘,顺便说了戒色之事。文清担心戒色出什么意外,婉娘却不甚在意。

※※※

中午正吃午饭,婉娘放下碗筷,道:“有人来了。”文清出门一看,却是胡屠夫的老婆。

两家虽然不远,但闻香榭所售香粉非寻常人家所用,胡氏竟是第一次来。只见她一身蓝花袄裙,提着一个竹篮,里面用油纸裹着一块新鲜的后座肉,正在门口附近张望,见文清出来,堆起一脸的笑:“婉娘可在家?”文清忙让了她进来。

沫儿毛手毛脚地站起身,将桌上的筷子噼里啪啦地碰掉了满地,忙低头收拾。

婉娘笑迎道:“可是稀客来啦。胡婶身体可好?”差文清搬了凳子来。

胡氏将肉放下,拘谨地站着,道:“挺好挺好——不用坐,我站站就走。”

两人寒暄了会儿,胡氏对当日婉娘探望再三道谢,直至临走才结结巴巴地说了今日来访的另一个缘由。

胡屠夫家原本在乡下,年初得知老婆怀孕,便让老家侄女过来照顾。他侄女名叫青夏,今年一十六岁,刚在老家说了亲,打算年底成婚。

谁知道从一月前开始,胡氏开始发现青夏不对劲。慵懒,贪睡,偶尔还背着人呕吐,当时只想着是不小心吃坏肚子了,哪知这么多天过去了,症状不仅不见减轻,反而更重了些。特别是腹部,已经明显凸出。

看着情形,竟然是有了身孕了。两人吓了一跳,心想侄女托付给自己,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不好和家乡兄长交代,便逼问侄女,是否在家不守妇道,以至于未婚先孕。哪知道此话一问出口,青夏赌咒发誓说自己规规矩矩,从未做出任何伤风败俗之事。

青夏虽如此说,胡氏到底不放心,便偷偷带她去西市偏僻处找了个游街的郎中。

结果郎中的诊断是她确实有孕在身。胡氏夫妇哪里担得起如此重的责任,责骂她一通,便要送她回去。青夏却誓死不认,哭得泪人儿一般,说她虽在乡下有婚约,但同那人素未谋面,更不曾同任何一个男子接触,这所谓的有孕,实在不知怎么回事,若不弄清原委便送她回去,她必以死来证明清白。

这样一来,胡氏夫妇也犯了愁,毕竟是亲侄女,家丑不可外扬,不能报官毁了女娃一生的名誉;而且这姑娘平日里老实本分,确实也不像是胡作非为的。思来想去,胡氏借着过来回访之际,想求婉娘给个主意。

说实话,闻香榭同胡家除了买肉时打过交道,其他时候甚少交集。但胡氏却认定,婉娘是个又有本事嘴巴又严的人,给她讲了,即便她帮不上忙,也不用担心事情会传得沸沸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