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同心露(第6/23页)

这些话说得文绉绉的,与沫儿当日所见大不相同。沫儿绕着他转了一圈,挠头不止。

老四见沫儿的样子,愈加尴尬,轻咳了两声,道:“不瞒您说,我老四活了将近三十岁,一直浑浑噩噩,无所事事,跟着他们做些不法的勾当。可是这次,我突然明白了,人生在世,总要做些有意义的事儿。”这几句话说得发自肺腑,让人动容。

那晚老四刚走出园子,便遇到了婉娘。婉娘讲了上面一段话,并阐述了对城中百姓的利害,然后丢给他一张冥思派老巢地图和机关歌诀,称“去不去报官”随他,由他自己选择。

人的思想,有时就如同禁锢在一层薄薄的油布下面的泉水,如果没有发生外力或者什么重大事件,这层油布也许永远都不会打开,里面的思绪只能按照既定的路径循环。可能有人永远都想不到,生活可以换另一种活法。老四也同样。没人指点他时,他只是和老花老木一样,尽管他比老木聪明,也没有老花刻薄,却毫无疑问属于乌合之众的一个。

老四当时已经知道他们所做之事肯定和冥思派有关,对冥思派的妖邪残暴也心存不满,但只想着不再为其所用,却不曾站住大义上认真思考过此事。如今婉娘一席劝阻之话,对老四犹如醍醐灌顶,整个人突然豁然开朗,正义感犹如喷涌的泉水,一发而不可收——他堂堂男儿,为什么不可以为民除害,而要做个冷漠的旁观着甚至是帮凶?

因剿灭冥思派有功,加上在追捕过程中的表现,老四被捕头看中进入衙门做了捕快。上任十几天来,不时有深受冥思派之害的百姓到衙门去当面致谢,称之为“英雄”。他的生活从此打开了另外一扇门。

人的正义感和荣誉感一旦激发,其爆发的力量是不可小觑的,对一个小人物来说尤其如此。这件事成为老四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点。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活得这么明白过。

※※※

老四将麻袋拎进厨房,看到黄三已醒,十分高兴。沫儿和文清听说他来送年货,便对他的麻袋感了兴趣,又不好意思当人家面打开,便装模作样地站在麻袋旁边,时不时用脚踢踢,希望里面都是好吃的。

婉娘邀请他留下一起吃饺子,老四道:“还要巡街。过年时节也是盗贼猖獗的时候,不敢松懈。”便起身告辞。

老四走到门口,迟疑了一下,回头道:“关于冥思派一事,姑娘有无发现其他疑点?”

婉娘茫然道:“什么疑点?”

老四看了看四周,低声道:“那个香木堂主死了。”

婉娘道:“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老四踌躇道:“不是这个。是她死的蹊跷。看守的牢头说听到她前一晚夜里自言自语了半宿,大声呼喊着要自杀,声音一会儿粗一会儿细,十分诡异。她是朝廷重犯,吓得几个看守轮流值班,守了一夜,哪知第二天一早一看,她还是就这么没了气。也没见她带一点毒药或者吞服其他什么东西,浑身上下无一点伤痕。”

婉娘道:“可能就是趁看守打个盹儿、转个脸儿的工夫就服毒了呢。”

老四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她阴险狡猾,身上还藏着毒药也说不定。也不知道她与上头有什么牵连,如此重要的朝廷钦犯,官府派仵作检验了尸体,下午就张了榜告知天下,草草掩埋了事。”

婉娘轻轻叹了口气,道:“可叹她……”看了一眼文清和沫儿,收住不说。

老四皱着眉头,继续说道:“这原本不算什么。她死了就死了。可是昨天下午我当值,听人说城西乱坟岗子那边有贼人出没,我便走过去查看。”

乱坟岗子位于城西偏北一处小山坳处。刚开始,官府将一些行刑的犯人或者无人认领的尸体埋在那里,时间久了,有一些贫困人家死了人,无钱入殓,也送去那里,浅浅地挖个坑胡乱埋了。因此这一片荒坟遍地,尸骨横陈,野狗黄鼠狼横行,夜间磷火点点,阴风习习,一片鬼哭狼嚎之声,甚是阴森可怕。

老四新任捕快,正满腹热情,仗着胆大,又是白天,也不叫帮手,自己去了乱坟岗子。贼人倒没见,却发现一座新坟被扒开了。

“那座新坟正是香木的,因当日埋葬时我也在场,所以十分留意。”老四见香木坟墓被盗,便走近了看。“我也是好奇,想是不是又有盗墓贼,可能会留下什么线索。”

香木人人憎恨,埋葬她时,几个牢头不过挖了个浅坑,将她用席子裹了,上面胡乱封了几铁锹土,丢了几块石头上去,免得野狗将尸身刨出来吃掉。可如今,石块丢在一边,席子高高拱起,像是被人拉扯出来了。

老四围着席子转了几圈,忍不住用佩刀挑起来,却发现,香木的尸身并未被盗,而是膨胀变大,并从其胸口长出了一株通体红色的植株,样子非花非草,随着吹进的风微微摆动,妖媚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