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或跃在渊(第5/5页)

这些物事本来就该拨给地方的,现在我送了师门遗物才拿到,不由心中恼怒。不过他是上官,若是一口咬死库中少货我也没有办法。当下鞠躬到地,道:“下官这里代燕云百姓多谢大人了。”

甄国栋充满深意地笑了笑,道:“听说燕云那里匈厥古猖獗,这些物事可别没几天就被劫了去啊。”我一时没有领悟,接口道:“下官不敢轻心。”甄国栋摇了摇头,道:“明大人不必客气,若是真有什么闪失,再来本官这里要便是了。”

我终于明白,只要被匈厥古劫了,自然难以入帐,至于真劫还是假劫,只有官员心中明白了。可叹我大越立国不过四十年,吏治居然败坏到如此程度。

我等不及大队粮食的调拨,先回了云州。五千斛大麦,说少实在不少,说多却也不算多。因为我要粮食不止是为了赈灾,还要“进贡”。就如范正颜所言,我们这边种了,那边匈厥古就来扫荡,实在是得不偿失。所以,我只好卑躬屈膝地把粮食送上门去,还要担心他们是否会要。

光阴似箭,放了赈粮,安排好窦众卿替我看管燕云,我就要带着贡品出发了。

“我陪你一起去吧。”章仪知道我要走,拉住我的衣服,悄声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傻孩子,别多想了。我是怕匈厥古人最为好色,本来不会为难我的,见你跟我去了,为了夺你当压寨夫人,说不定就把我杀了。”我笑道,“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是去送礼的,他们不会为难我。好生呆在家里,别多事。”

章仪垂下头,点了点,道:“你总是把人家想得和孩子一样,其实我上阵杀敌,也没被人当作是女子。”言语中颇多落寞。

我突然有种想把她拥入怀中的想法,却不敢伸手,道:“我知道你不是孩子,去休息吧,我明天要早些赶路。”

章仪没再说什么,缓缓走了出去,却在门口站住了,回头道:“你真的不会有事吗?”我挤出一丝笑容,道:“不会有事的。”章仪手持烛台,咬牙道:“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一定不会活下去了。”

我呆呆定了好一阵,心里五味交杂,不知道一个残废到底是如何窃取了美人芳心。若我还是街头浪子,恐怕会忍不住到处吹嘘,但是现在只有忧虑。躺了一会没有睡意,我点灯铺纸,写道:

“仪妹妆鉴:愚兄不才,忝为牧守,上不能尽忠皇室,下不能庇护黎民,实在有愧天地。此行前途未卜,兄如履薄冰如临深崖,原本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既明仪妹美意,深蒙错爱,敢不记念?今远行在际,再求仪妹三思,体谅家中幼弟,不可莽撞,惜身惜福为盼。切切。愚兄可名字。”

我又念了两遍,压在了砚台底下,吹灯睡觉。

本以为了了件心事应该能安然入睡,谁料依旧睡不着,心猿翻腾,十年八辈子的事都想起来了。好不容易朦朦胧胧即将入睡,突然听到有人蹑手蹑脚往我房间里摸来。公署里就两个打杂的差役,还有就是我和章仪,看着印在纸门上的影子该是个女子,不是章仪还有谁?

果然是章仪进来了,听见她轻声道:“我睡不着。”我也睡不着,但总不能两人聊天到天亮吧,我想我若是装睡她大概也就会走了,遂轻轻打起了鼻鼾。

章仪居然没走,反而走近我的几案,一眼就看到了我的留字。我心中暗叫不好,却只好闭紧眼睛继续装睡,连身也不敢翻。

过了很久也没有声音,正当我以为她已经走了,要睁开眼睛时,突然一个柔若无骨的身躯扑进怀里。我浑身一震,无法再装睡下去。刚要翻身滚出被褥,却被她牢牢抱住。

“你若是说一句话我就死给你看!”章仪压低声音在我耳边道,“只许听我说,不许说话,不许动。”我看到她手里的匕首,有种怪异的感觉,刹那间又想到了怡莉丝,当初她是把匕首架在我的脖子上,章仪却是把匕首指着自己的心窝。

我点了点头,没有动,生怕这个傻孩子做出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