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第3/15页)

虎口余生,前缘早定。沉香子从未对紫颜细谈过个中恩怨,他闻言苦笑,“我师父隐居深谷避祸,必是察觉了王爷想谋反的意图——他十多年前就训练替身,看来当年就想用大皇子之计。你学易容术,也是他的主意吧?”

照浪脸色煞白,默默地点头。他确是在熙王爷鼓动下修习了易容术。

最初,他是太后安插到王爷手下的一枚棋子,筹谋至今,不想会为熙王爷动心。照浪有些怨恨地想,太后为什么要在那人临死前多说一句,她对熙王爷的恨当真如此刻骨,要他死后也不得安宁?

紫颜神光清冷,漠漠地道:“有了替身,他依旧多年不曾举事,又是为了什么?那时,他遇见了你。”还有尹心柔。紫颜想到她不由叹息,好在那场春梦已逝,不必再回首悲戚。“他想杀我师父,竟一路追到谷里来,如此心狠手辣,我何必帮他再现人世?”

“故我以一命相抵。”照浪冷冷地说道。

紫颜斜睨他一眼,笑道:“那替身不是省油的灯,换作我,一定会杀了王爷灭口。”

照浪不知缘由,摇头沉思,如今那人已死,唯有寻到熙王爷才能知道来龙去脉。

紫颜见他沉默,心中一软,“你既知他下落,自去救他便是,何必今日对我和盘托出?”

“太后梦见了王爷。”照浪想到事已至此,长舒了一口气,“她派人掘出尸骨,找宗正寺的高人摸骨看过,你师父虽能易容改面,毕竟无法连骨头也捏出一般模样。太后终于知道死去的熙王爷是西贝货色,着我即刻寻出真人下落,还让我来问你当日真假……”

照浪嘿然冷笑,不再说话。他记得太后在熙王爷临死时所说的话,如果他真是王爷宠姬之子,那么幸得一傀儡,令他不致亲手弑父。他知道,每段路都是真正的熙王爷一早铺就,替身反客为主不过先行一步,试图欺天瞒地。

“熙王爷有替身之事,还有谁知道?”

“唔,那个帮派已被我灭了,你听过玉狸社之名?”

“听过。”

“熙王爷有位侧妃叫晴夫人……”

紫颜心神摇簇,难得有一丝波纹慢慢漾开了去,露出郑重聆听的神色。

“她是玉狸社的人,是个间者。自幼养在长公主府,直到嫁给熙王爷……那年,好像是嘉禧二年。她极得王爷宠爱,就背叛了间者的身份,将玉狸社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王爷怕有关他替身之事会外泄,下令照浪城摧毁玉狸社,斩草除根,不留一个活口。”

当年的宠爱,早已过如烟云。紫颜知道,那之后晴夫人的背叛没有停止,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大的奸细竟是她。假熙王爷失势后她去了何处?原是无人关心。想来,这也是她的悲哀。

“玉狸社死了很多人,虽然没能如王爷的愿不留活口,但整个帮派被连根拔起,纵然有人知晓王爷的秘密,未必有胆气令真相大白天下。”照浪冷冷地说道。

“如此甚好。”紫颜按下心事,从容说道,“你记得欠我一条命,到时我会来取。现下,告诉我该如何帮你?”

“自那替身死后,我跟随你到北荒,原是要打听王爷的下落。他避走边疆,曾有人在那里见过他。不想几番周折,当真让我查到蛛丝马迹,只是我无法确认到底谁才是他。凭你与玉翎王的交情,或可令熙王爷在北荒现出原形。”

提起千姿,紫颜笑意微盈,扬眉问道:“近日有玉翎王的消息?”照浪点了点头,拍案赞道:“北荒十九国降了苍尧,半壁江山已是他囊中物。最可夸的是兵不血刃,大半国家都是归顺投诚,只在鞘苏国等地打了几回硬仗。死万把人就能有这等骄人战绩,难怪太后愿与他联手。”

紫颜想到骁马帮的人浴血沙场,不复有身在江湖的洒脱,将来缨封万户之时,是否能回首一笑?

“告诉我熙王爷在哪里,我修书会请千姿寻出他来,再遣人护他南归,演一场认祖归宗的好戏。”

照浪带了紫颜的书信离去后,紫府恢复绣筵笙歌的旧貌,但见梅粉华妆的伶人歌咏绕梁,鬓影钗烟动人心弦。紫颜度了新曲,整日宫商不离口,丝弦代了刀针膏粉,在他指下峥嵘生艳。

少爷既流连声色,长生就成了瀛壶房的主人,偶有上门易容的访客,他牛刀小试令人惊喜,一来二去,出手俨然有大家风范。有时意兴来了,到玉观楼向诸师讨教,那些前辈不欲让紫颜门徒小瞧,多少炫耀所得,反被他缠了教授,骗取了好些技法经验。

紫颜屡不应约,镜心也不相催,玉观楼众师独她不曾当众露才,无人知其底细。只是那师侄石火对她毕恭毕敬,丝毫不敢有所违逆。长生几次去玉观楼,望见她绰约的玉容从来不苟言笑,仿佛姑射仙人于云端俯瞰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