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宵

紫颜与姽婳双骑如飞,十余日后出了边关,进入北荒地界。今次他们由北往西,再由南往东出海而行,决计走遍周边百余国家后再返中土。

雁羽关城堞俨然,湛蓝的天空下两人如云掠至,娇红媚翠,一身华衣丽饰惹人注目,饶是守卫的将士见过各色人等,依然看花了眼。紫颜和姽婳被一支赶着骆驼的商队吸引,骆驼们高耸的肉峰、铜铃大的眼睛、不停开阖的鼻孔,以及优雅懒散踏步的神情,各样姿势使两人着迷,津津有味地对了商队指指戳戳。

姽婳说笑间睁大了秀目,鼻尖微皱,“啊,白茧香!”紫颜奇道:“是十三异香里的白茧香?”姽婳来不及答他,一夹马腿,飞驰到其中一只骆驼身边,蹙眉轻嗅。商队的驼手不知她的用意,连忙上前招呼,姽婳劈头就是一句:“这香料多少金?我买了。”

驼手一愣,摇头道:“不卖!”姽婳道:“为何不卖?要多少价钱我出得起。”驼手困扰地搔头,商队的领头人驾马赶来。他穿着镶金绣花袷袢,戴了尖顶胡帽,一撇小胡子骄傲地上翘,见了姽婳就嚷嚷:“我这些货不许人靠近,走,走!”

姽婳不依不饶,缠上那人道:“你卖给谁都是卖,不如说个价钱。”小胡子轻蔑地道:“两百金,买得起再来说话。”姽婳冷哼了一声,掉转马头,闷闷不乐地回到紫颜身边。

紫颜依稀听到他们的对话,摸了摸行囊里的钱钞,果然不够数。两人原想凭了一身本事,沿途边赚边花,毋须带太多银两。那小胡子的话让他们突然开窍,以两人见猎心喜的心态,这一路定会看上诸多宝贝,若缺金少银根本入不敷出。

姽婳喃喃地道:“早知就该驾车,骑马做什么!”当即一言不发,返回雁羽关买马车去了。紫颜哭笑不得,陪她挑了一辆车,丹漆青幔,杂以珠玉。姽婳喜其华丽,乐呵呵地将两人的坐骑除去鞍鞯,加了两匹新买的马,匆匆忙配上靳、靷、鞅、靽、鞧等车具一齐套好。

她先是坐进车厢内,想想又跳到车夫的位上,对紫颜道:“我们一同坐外边。”紫颜慢慢看了厢内一眼,置身在花毯锦席之上,想来比在外颠簸赶车舒服。姽婳不由分说,拍拍身边的座,“你以为我很会驾车?上来,一人赶两匹。”

两人驷马出城急赶,追上商队后,姽婳逞强地驾车到了领队身旁,朗声说道:“你们要去何处交易?我们也去,如果我能凑足两百金,你就把白茧香卖给我。”

小胡子打量了她几眼,见她赶了一辆招摇的马车,摇头道:“方河集远得很,你吃不了这个苦,我劝你放弃。这香料是鞘苏国王点名要的,我可不能随意卖了。要不,你选个别的香料,能卖我就卖给你。”

姽婳冷冷地道:“沉檀之类的香料,我要多少有多少,只要这品白茧香。”

小胡子沉吟地捻着胡须,身边一人打量两人良久,偷偷在他耳旁说了几句话,小胡子道:“带你们同走不打紧,一路食宿自理,生死与我们无关。等到了集上,有本事你就拿钱来买吧。”说罢,骑了马优哉游哉地回到领队的位置。

姽婳自得地坐在车驾的位置上赶马狂奔,一身的衣饰仿佛要飞扬而去。紫颜回望空荡的车厢想,满载而归时不知是何情形。他吸了口夏日坚硬的热风,将马鞭高高打下。

独自过了十余日,又恢复往日的孤单平静。侧侧给菜地浇完了水,怔怔地望了谷口方向,不知怎地想起捡到紫颜的光景。她揉着眼,明白将很久见不到那张笑靥,情不自禁走回屋里,对了紫颜的布偶出神。

看了半晌,她心中一动,两个布偶身上的衣衫挂得旧了,不若做几身新衣。刚伸手想褪去旧衣,突地烧红了脸,偷觑了面具一眼。罢了,等缝好了新衣再换,她心如擂鼓地缩回手,终在半途迅速地摸了摸布偶的脸,逃出屋去。

因了思念,一个人的日子也可如玉生烟,有渺茫而温暖的意味。

洞天斋除了沉香子多年收藏的骨董外,放置了不少布匹衣料,并紫颜最初带来的衣物。侧侧取了凌晨带露采摘的红花制成的染色饼,用乌梅水煎了,澄清数次,依分量轻重染出莲红、银红、桃红、水红四色。又选了几匹纱罗,用各样薄版逐一夹缬染色,或是如意流水,或是芙蓉同心,或是百蝶穿花,诸多纹样间以红白双色,仿若黄昏时绚丽的晚霞。

将新染好的丝料晾在架子上,她回到井下挑了一匹铺烟簇雪的缭绫,走没几步,地洞中传来轻微的震动,橐橐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清脆地在周遭回荡。侧侧心想,莫不是紫颜和姽婳回来了?又觉不会有如此好事,连忙原路返回,攀到井口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