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舞

姽婳伸了个懒腰,咦,不知不觉日当正午,可是干粮好难下咽。她溜溜的眼珠儿一转,用脚在地上点了点。雪浪翻飞,地面冒出一个披了素白绢衣的少年,向她扬手道:“哟,饿了就下来吃东西。”

好玩,姽婳瞪大眼睛,看紫颜换过衣着妆容,淡月微云,超然无争。“你怎知我饿了?”她上前扯住他的衣袖,像对待熟稔的玩伴,“难道我面有菜色?”

“紫颜,她是谁?”侧侧跟在紫颜身后,问完左右四顾,想寻觅凤笙的影子。

“一个来帮忙的朋友。”紫颜略蹙眉头。

“我叫姽婳。”招呼完毕,她朝草头藤根处望去,轻车熟路地找到入口,一躬身人就不见了。

侧侧大惊,忙跟了上去,见她一路走到沉香子床前。老人此刻已能下床走动,蓦地里瞧见姽婳亦是一怔。香檀如波,曼妙地斜穿整间屋子,沉香子豁然开朗,微笑道:“是蒹葭大师门下?”

“不敢。姽婳参见沉香大师。”姽婳作势要跪拜,膝盖微弯意思了一下,就被沉香子扶起。

“无须拘礼。听紫颜说,是你支走了来人。”沉香子顿了顿,涩声道,“那个……他……果然来了?”

姽婳知他说的是王爷,偏歪了头道:“大师说的是谁?”

沉香子的眼掠过侧侧和紫颜,再看着巧笑嫣然的姽婳,他竟成了四人中最拘泥的一个,不由把千般烦恼化作坦然一笑。罢了,放下罢了,一旦想通,他温言道:“令师可好?明年三月,又可以见到她了。”

“不好,我师父一点也不好。大师若是想来年三月见她,恐怕要亲去霁天阁。”姽婳说到这里,故意隐去了得意,漫不经心地道,“十师会上去的是我这不成材的弟子。”

沉香子难掩惊讶,瞥了一眼镇定自若的紫颜,猝然觉得衰老是易容无法阻挡的事。他老的不仅是面容,更是心态,想与人争短长的心现已枯死,而手中的易容术逐渐退化成了一门手艺。仅仅是一门巧夺天工的手艺,不复有当年的魂魄灵气。

姽婳的下一句话更是击中了他的心事。

“紫颜说,来年三月他想代师出行,我就为了此事留下。如果大师肯成全他,就请早日倾囊相授,不许藏私哦!”

姽婳的一句话令紫颜俏面窘红,头回像被踩着尾巴的狐狸,求饶地望了沉香子。捣乱的丫头幸灾乐祸,乐呵呵作壁上观,想看此事如何收场。她早就打定主意,要想在谷中长伴紫颜,督促他日进千里,必须得到沉香子的认可。这事瞒不过去,倒不如说开了,若是沉香子像她师父一般懂得功成身退,该放手时放手,也算成就了紫颜。

侧侧本在芳心摇簇,想着如何向姽婳打听凤笙的事,闻言一惊,埋怨地瞪紫颜一眼,道:“我爹在养伤,别惹他不高兴,十师会不是我们这些小孩子去的地方……”说到这里又觉词穷,明明姽婳亦是同龄。

她心绪不宁,蓦地想起与紫颜要好时,任他如何放肆也不会着恼,今次恼他,怕不是转了心思。想到此处,粉颈一弯,悄然羞红了脸。紫颜也不辩解,静立在沉香子身侧,像是想得到他的承认。沉香子不回答,凝神在想些什么,灯光在这一刻尽灭。

黑暗里气氛僵持。侧侧忽然后悔,想到紫颜粲如春容的一张脸,此刻想是灰了,暗暗地又心疼。暂时把凤笙缥缈的影子从心里挪出去,侧侧向了紫颜的方向伸出手。

落了空。是他有意避开了,还是这暗如黑夜的颜色,成了他们之间的墙。

一星光亮在紫颜指上绽放,依旧是他擎了灯火,插到了灯台上。侧侧眼前仿佛又见早间陷落时他擦亮火折,让她在惊恐中抓到一根稻草。是紫颜的话,爹爹一定会成全,她期盼地望着沉香子,等他说出赞同的话。

“嘿嘿,地下果然憋气。”姽婳打破尴尬,径自指手画脚,“墟葬设的机关应该可以还原,就请大师把屋子升上去,见见天日。”

沉香子摇头道:“没人有这气力再拉得动那个石磨,须用药弄醒那两匹马,或是过个三五日,等我身子好了。可惜玄麻汤的解药用完了……”紫颜眼睛一亮,欲言又止。

沉香子笑道:“你想到什么就说,师父不是小气的人。”他忙道:“那解药的方子我看过,里面的七味药安神堂里都有,只差一味零陵。零陵亦是香料……”

“哈,零陵我有,谁去配药?”姽婳斜睨沉香子一眼,掏出一个丝袋,倒出一堆色泽不一的香块,挑出一块递与紫颜,“这是我用零陵做的散香,你拿去和在解药里。”

零陵又称芸香,据说可令人死而复生,香气异常浓烈。紫颜捏住它一溜烟往安神堂去了,姽婳大大咧咧往沉香子的拔步床上一坐,执拗地等着老人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