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泪(第4/16页)

紫颜牵起蚂蚱的长须,贴近了凝视片刻,“不错。”长生汗颜地道:“卖不了几文钱。”紫颜道:“谁说要卖?萤火,你早上逛过集子,这地方有人卖草蚂蚱么?”萤火道:“我走的铺子没有。呃,这是小孩子的玩意,方河集来往的皆是客商,要卖的编织多半是做工复杂的器物摆设,像桌椅、妆台。”长生听了,眼中一黯。

“那就好。我们找个女孩儿家去换。”紫颜径自逗弄草蚂蚱,乐悠悠地前进。长生和萤火跟在后面,长生不解地问萤火:“少爷打什么算盘?”萤火道:“你那种东西,只能骗小女孩。”长生哼了一声,吐出“古板”两字,萤火真像从未年轻过,不懂童心为何物。他望见少爷的背影又开心起来,起码紫颜明白这只草蚂蚱的价值呢,赶明儿编它十个八个,还能讨好侧侧。

紫颜在一个卖绣品的货摊前停步,彩线扎绣的肚兜、背夹、披肩、荷包、虎头帽、布狮子,绚丽的红绿交杂相间,大俗大雅,喜气洋洋。紫颜问长生想要哪一样。长生只觉满目红艳如火,这个描龙弄凤精致大气,那个虎头虎脑古朴童真,吵得眼里热闹闹的,一来二去挑花了眼。他笨手笨脚地取了一个,放下另一个,一时抱了很多在手里,分不出好坏。

“这枕顶是今早绣的。”货摊后穿花布的小女孩熟练地拈出一幅绣品,对长生笑道,“你看,狮子滚绣球,多喜庆。”长生见绣品上的狮子脑门光光,不仔细看以为是绵羊,撇嘴摇头,不甚满意,眼巴巴望向紫颜求救。

紫颜道:“这些是你绣的?”小女孩扫了眼两人的神色,忙道:“客官想要绣工更好的,这里还有,就是式样老旧了些,原是给老人家用的。”转身从脚下的藤箱里,取出一叠绣品,都是些圈金错针的暗色烟包之类,绣工生动,模样富贵。长生蹙眉,刚想推了,紫颜笑了捻出一只写了“福”字烟包,道:“这只值多少?”

小女孩道:“这是我娘绣的,算你一百五十文。”紫颜将草蚂蚱放入长生手中,示意他开口。长生窘了脸,半晌不说话,小女孩生怕他们反悔,立即又道:“你们觉得贵?不会啦,我娘的绣工数一数二,这只烟包拿回去孝敬长辈,包管他们喜欢。”长生端详紫颜手里的烟包,比侧侧的绣工相差甚远,不知少爷选来何用,几番吞吞吐吐,开不了口。

紫颜不依他,举起他的手,草蚂蚱悠悠荡荡在空中轻晃,“他想用这个和你换烟包,成不?”小女孩刚想推辞,看见长生迫切、怕羞的神情,略一犹豫,又看了眼草蚂蚱,风中微颤如同活物,引了她不住伸手抚摸。长须痒痒地搔在她的手心,长生道:“你和我换吧。”

小女孩听见他说话,脸上一红,抬眼看他。长生指了烟包道:“我知道这是好东西,你娘用了金线,这里还有拼花,真是好看。”小女孩点头,道:“你很识货。”长生心想,常年跟了紫颜和侧侧,就算不会织绣,多少懂得门道。小女孩想了想道:“那就一百文。”长生握紧了拳,鼓励自己把话说顺了,当即摇头道:“对不住,我出来匆忙没带银钱,喜欢你家的绣品,就现编了一只草蚂蚱。如果你能换……”

小女孩为难地思来想去,叹气道:“今天我的生意很不好……等你拿钱来再说。”长生失望地望了紫颜一眼,垂头丧气拎了草蚂蚱离开。紫颜对小女孩微微一笑,点点头随长生去了。萤火遥遥地守护两人安全,见状提步前行,没走两步,看见小女孩拿了福字烟包奔出,飞快地赶上长生。

“给,我和你换!”她喘气说,觑见长生眼里闪耀的喜悦,唇角不觉弯起。

“谢谢你。”长生把草蚂蚱放到她手里,小女孩珍重接过,突然说:“我叫阿宝。”长生一怔,捏紧了烟包,低头鞠了一躬。小女孩避在一旁,脸越发红了,转身跑回摊子。紫颜道:“她喜欢你,想和你做朋友呢。”长生“哦”了一声,这个词遥远莫明,他曾有过朋友么?隐约抓到一鳞半爪的记忆,他站在原地拼命思索,揪起了双眉。紫颜不动,他明白长生在想什么,那是他没能踏入的过去。在颠沛流离的往昔,有没有谁让长生想起便重拾力量?谁都需要有这样的人吧,如长夜中一盏黄黄的灯笼,在冷清黑暗中给予柔暖的呵护。

“少爷,我有你们这些家里人就够了,不需要再有朋友。”长生仰着脸,对紫颜笑笑说。一深思就会莫名地痛苦,索性放下、忘记,安生过当下的日子就好。

“波鲧族的少年,又是什么?”紫颜一眼看穿了他的渴求。

长生语塞,半晌,摸了烟包道:“这个老人家用的东西,去换什么好呢?”说着说着,移动双脚往其他铺子逛去了,根本不回答紫颜。紫颜忍住偷笑,招呼萤火道:“你回去对侧侧说一声,别叫她等急了,我们在外头用饭,估计傍晚回去。”萤火应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