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4页)

绿色、红色、蓝色和黄色,它们在他的眼前舞蹈。不过他知道,这并非是现实的情景。它们只出现在他的意识中,在他的耳朵、眼睛、血液和骨髓里。它们纵跃盘旋,是那样真实,但他知道,这些只有他一个人能够见到。

在他的幻景中,他脚下的雪消失无踪,舞动的光辉也随之一同隐退。杜隆坦坐在松软厚实的土地上,就如同躺在母亲怀中的婴儿。他惊奇地将双手按在泥土上,十指深深地插入其中,充溢在他的指缝间的是最肥沃的土壤。

杜隆坦露出微笑,一阵微风不知从何处吹来,拨散了他捧在手心里的泥土,引得他发出一阵有些惊讶,又无拘无束的笑声。和风中带着新鲜的青草气息,轻轻拂过他的面颊。他深深吸气,感觉到自己的肺叶松弛下来。

风在他的身边盘旋,渐渐出现了色彩。但那不是之前在他的眼前跳跃的,轻柔活泼的光晕,而是明亮的,强烈的弧光:清晰跃舞的红色、橙色、白色和蓝色,一团火焰突然在他的周围爆发。面孔已经被严寒冻得麻木的杜隆坦很欢迎火焰的温暖。没有火,霜狼就无法生存,火焰对于他们异常珍贵。火焰之灵似乎也知道这一点。

某种湿润的东西碰触到他的面颊。硕大的白色雪花飘飞下来,火焰和它们碰撞的时候,就会爆起明亮的火花,发出微弱的“咝咝”声。尽管喜爱火焰的温暖,杜隆坦还是平静地接受了它被水之灵取代。没有了冰霜,霜狼又会怎样?冰和雪让霜狼氏族变得与众不同,变得坚强有力。水清洁和净化,滋润干渴,还会充盈一个人的眼睛,从他的面颊上滑落下来,就像现在这样。水给人带来抚慰与治愈。杜隆坦接受它在这种形态的温柔,正如同接受它在另一种形态的锋利。

流转的光色在亦幻亦真的世界中盘旋,彼此追逐,如同狼崽追咬着彼此的尾巴。但它们的速度是那样快,没过多久就变成了一团幻雾。灿烂的白色在杜隆坦面前绽放,是那样强烈,那样美丽,让他无法直视。

大地、空气、火焰、流水——它们一同到来,欢迎世间最伟大的灵:生命之灵。

自从父亲死后,杜隆坦一直处在麻木的状态。他亲眼看到父亲被敌人砍倒,却无法及时伸出援手。霜狼酋长失掉武器,失掉生命。而他只能压抑下心中的情绪,在氏族面前表现得坚强。现在,他无法再这样压抑下去。他的心中迸发出剧烈的火焰,让他感觉到自己的活力,无论这对他而言会有多么痛苦。爱与痛在他的胸膛中激荡,强大的力量让他无法承受。一个渺小的兽人怎么可能……

但你不是,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他的意识中响起,你体验了生命所有的喜悦、畏惧、恐怖、失落、祝福和力量。你希望能够成为族人们坚强的酋长——承担起它们,哪怕只是短短一瞬,你将有能力保护你的族人。他们害怕,他们渴求,他们会笑,会哭,他们会一直生活下去——明白这一点,杜隆坦,加拉德之子。明白这一点,对它永远保持虔敬之心!

杜隆坦感觉自己被拉伸,被重塑,现在的他远比他曾经的想象更加丰富厚重。他只是一个兽人,除此之外,要成为酋长,他还需要具备些什么,才能照料好他的族人?如果不能真正体会到他们的心境,他又该怎样率领他们?杜隆坦在敬畏中颤抖着,接受了生命的试练。他被充满,不只是被充满,他变得如此广博辽远,他……

然后,一切都消失了。

它们全都不见了。

杜隆坦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单调的,缺乏色彩的世界。他的心脏在胸膛中飞快地跳动着,他的肺在剧烈地扩张又收缩。但杜隆坦再次回到自己——一个兽人。片刻之间,强烈的孤寂感让他难以承受,就像刚才承担整个氏族那样艰难。但到最后,这种感觉也消散了。

他凝聚起目光,看到他的母亲站在父亲的火葬堆前。一点微笑出现在母亲的唇边,她眼睛里也不再有哀痛的目光,而是闪动着强烈的自豪。杜隆坦还处在众灵离去后的眩晕中,他能看到一张张面孔,熟悉得就像是他自己的脸映照在池水中,现在这些面孔却又让他觉得如此陌生,如此焕然一新,蓦然之间向他展示出珍贵的美好,生机勃勃的活力。

霜狼兽人曾经追随他的父亲。现在,他们将会追随他。他将为他们竭尽全力,就像加拉德一直努力去做的那样。杜隆坦想要说话,但他的心中洋溢着激动之情,让他找不到一个能说出口的字。

“众灵接受了你,杜隆坦,加拉德之子,杜高什之孙,”德雷克塔尔的声音响起,“你们呢,霜狼兽人?”

欢呼声震耳欲聋。杜隆坦站起身,向天空中高举起拳头,仰起头,发出充满喜悦和希望的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