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命运之所求

又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早上。天空飘着几朵不规则的云——有的明亮,有的灰暗。不像阴天,也不像晴天。这种模棱两可更容易让人心烦意乱。

米莉安头痛欲裂。

撞上树枝,又做了噩梦。没有比这更扯蛋的组合了。

额头上的包疼得要命,可脸颊上被枪管划破的伤口也没闲着。它又痒又疼,像只饥饿的毛毛虫在啃食一个诱人的大苹果,当然,这苹果是她的脸。

此外,她的尾椎骨也隐隐作痛。

而最糟糕的是,她身上连一支烟都没有,所有的烟都装在挎包里。可是鬼知道现在包在哪里,很可能已经落在了那个像疯狗一样的女人手中。

她叹了口气,仰头靠在身后的门上。

她并没有敲门的意思,只是凑巧被里面的人听到了,她听见拖拉的脚步声慢慢靠近门口。

路易斯开了门。刚刚破晓就看到一个伤痕累累的姑娘坐在他汽车旅馆的房间门外,显然令他大为惊讶。

“早。”她有气无力地说。尽管只有一个字,却足以引得她周身疼痛。

“我的天!”他惊呼一声。米莉安看到了他的脸:那是真真切切的痛苦表情,或许比她正在经历的痛苦还要强烈万分。他伸出大手叉住她的两侧腋窝,轻轻地扶她起来。她的两条腿摇摇晃晃,她担心自己会晕过去,不过她深吸一口气,击退了眩晕的感觉。

“不好意思,我本来可以带点儿甜甜圈的。”

“出什么事了?”

她的确考虑过将实情和盘托出。有些东西急欲从她身体里释放出来,就像一个人急欲挤爆一颗红红的、还未成熟的青春痘,看着它喷出脓液的冲动,叫人难以抑制。米莉安想把一切都告诉路易斯:她那神奇的超能力,她如何获得的超能力,路易斯日渐临近的死期,她如何蒙骗他说阿什利是她的弟弟,他们如何因为一个装满冰毒的铁皮箱子而险些丧了命。所有的一切,毫不隐瞒,毫无保留。

但她没有这么做。

她坚信那只会给路易斯带来伤害,那是自私透顶的做法。她不愿在路易斯的肩上增加任何负担(她不愿让路易斯为了她的罪孽而被钉上十字架),况且现在说什么路易斯都不一定会相信她。她撒的谎太多了。

“我的那个男朋友。”又开始撒谎,姑娘,你没救了,“他找到我了。我以为我把他甩掉了,可他是个很聪明的浑蛋。他找到了我的住处,然后……”

她仰起带着血污的脸,就像凡娜·怀特[1]向人展示自己的奖杯。

“你瞧。”

路易斯紧锁眉头,一脸怒容。

“那王八蛋!”

“没事了。他伤的比我还厉害呢,我扎了那婊子——不对,是扎了那王八蛋一刀。我的脑袋可能不太清醒,所以用蝴蝶刀在他的腿上扎了一刀。”

路易斯一听,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米莉安很喜欢他这一点。

“哼,他活该。你弟弟呢?”

米莉安摆了摆手,“吃里扒外的东西,他居然和我那男朋友站在一边。我和他们两个都彻底拜拜了。”

“做得好。快进来吧,我帮你清理一下。”

“唉,眼睛刚刚消肿,就又撞破了头,划破了脸,这是要参加全美超模大赛[2]的节奏吗?”

水龙头里哗哗流着水。路易斯用温水浸湿了毛巾,轻轻为米莉安擦拭额头。他的温柔令她惊讶,要知道这与他彪悍的体型是多么不符啊。瞧瞧他那双大手,也许他能像捏碎一个番茄一样轻松捏烂她的脑袋。可是他的触摸是如此轻柔,甚至有些奇妙,像画家的手。仿佛为米莉安擦脸是无比高雅的艺术。

“你挺会照顾人的。”米莉安由衷说道。

“我尽量小心。你脸上的伤口可能需要缝针。伤口虽然不长,但是很深。”

“我才不缝针,贴个创可贴就行。”

“那会留疤的。”

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有疤更性感。”

“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起初真不该走。”

路易斯用牙齿旋开一支常见的止痛软膏的盖子,挤在手指上一点,然后涂抹在米莉安的额头和脸颊上。她很享受他的触摸,因为它单纯而又亲密。这种舒服的感觉让她入了迷。她愿意永远拥抱这心无杂念的宁静。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她禁不住会去想。

他快要死了,一个讨厌的声音提醒她。

米莉安喘了口气,告诉那个声音说:我知道。

是的,她的确知道。她觉得命运就像一台巨大的过山车。每个人都被牢牢固定在座位上,谁也不能提前下车。在坐过山车的过程中,人们会经历高峰和低谷,急转弯和长长的直线。人们会尖叫、紧张、恐惧。而最后的结局总是缓缓驶向终点。命运决定了我们要经历的一切,命运之手主宰着世间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