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蓝蓝离开我之后,我不断做恶梦,梦里总远远看见蓝蓝向我奔过来,笑容如花绽放,她那么欢喜,以至于完全听不到我撕心裂肺的呼喊──蓝蓝,小心,蓝蓝,小心,小心~~

  她的头上,有无比巨大的阴影急速降临,那是死亡,是威胁,是黑暗,是终结。我看不到那究竟是什么,可是我知道我将彻底失去她。这失去的感觉令我无比心碎。

  又一次糊着一脸鼻涕眼泪醒来,我听到熨斗和剃毛球器在我身边聊天。

  “哎呀,他又哭了。”

  “好多鼻涕,你去处理一下啦。”

  “喂,我是剃毛球器呀,抹布在厨房睡午觉呢。”

  “那我去给他熨熨?好可怜,哭得脸都皱起来了。”

  “不太好吧,你刚拔下插头呢,我摸摸,唔,还有七十多度,要不试试看?”

  在熨斗把它的热屁股贴到我的冷脸上之前,我拼了老命一跃而起,夺门而出冲进浴室,拿了块不会说话的毛巾自己洗脸。电动牙刷转头看看我,跳起来挤牙膏,一边哼大黄蜂进行曲,它今天这么高兴好少见,平时都是一副晚娘脸的,三不差五,还要求提高工作津贴,理由是它在高危高污染环境下工作,不但磨损极快,而且老是单枪匹马,茕茕孑立,心理也受到相当大的伤害。为了让它开心我付出不算少了:镜子里的我左右嘴角各含了一个牙刷,新买那个是巴比娃娃造型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可怜我刷个牙而已啦,要不要连我的食道都去震一震啊。

  昏头涨脑走出浴室,电视机在餐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今天的早餐,一边批评电磁炉火开太大,把鸡蛋煎太老了,都老得生儿子了~~哦,这有点新鲜,我挤上去看,原来是一个大蛋饼外溢出了一个小蛋饼而已,电视机就是爱大惊小怪。它听到我为电磁炉打抱不平很气愤,恨恨的啪啪啪转台,转出一个血肉模糊,肢体横陈的画面,播映员正报道:“本市有史以来最大连环凶杀案,目前已有十三人被杀。受害者都是社会底层民众,凶手手法残忍,专家认为有虐杀的变态倾向。由于暂时没有掌握明确的破案线索,请广大观众务必注意自身安全。”

  我叹口气,放下餐具:“大大!”

  冲着阳台喊,我申诉:“我吃饭呢,你管管阿三啊。”

  阿三就是电视机,听到我叫,也不等大大来罗嗦,自己挪到一边生闷气去了。它小心眼得很,我只好咬着一口蛋饼过去给它做心理慰安:“乖哦,乖哦,我开玩笑啦,不要生气啦,来,我看看冰上舞蹈。”

  终于在冰上芭蕾优美的舞姿中吃完了饭,我过去告诉当值的冰箱今天要陪客户,不回来吃饭,也不会买菜,它可以休息一下。它把灯光暗了暗表示了解,再长长短短闪起来叮嘱我不要喝太多酒,注意安全。看来刚才的节目它也听到了。

  这么一提,我倒是有点为蓝蓝担心了。她离开我以后住回父母家去了,房子在东门郊区,不算什么安全的地带。联想到晚上的恶梦,我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起来,两只脚本来是往西走,要去看看那边两家超市补不补货的,结果走了半天,硬是自己改了方向,往东去了。手机在口袋里滴滴古古的闹:“错了,错了,错了。”

  我拍它一下:“没错,我去看看蓝蓝。”

  结果它更激动:“你早点说啦,小小本来要我捎两件衣服给她的。”

  我没好气:“那些旧了,她不要了。”

  下一步它一定要长篇大论的发表做人不该喜新厌旧的人间至理,也不管我已经是个中楷模,在这个手机款式千变万化层出不穷的时代,我居然还用着一个出世已经十年的砖头电话,贴在我耳朵边,体积比我脑袋还大。

  关掉手机,我上了一部出租车,二十五分钟,蓝蓝住的地方已经在望了。我看看表,应该正是她要上班的时候。也许还可以看到她吧。

  守在楼下,我象征性的找了一棵树作为掩护,倒不是说这棵只有我手指粗的树干真能让我大隐隐于市,而是安慰一下自己,总算我也是一个活人啊,需要躲一躲的,说不定,说不定呢,就给人认出来了,那多不好~~~。

  等了不到五分钟,蓝蓝果然下来了,穿一身粉白色的职业套装,把头发剪短了,贴在鬓角,将她美好的鹅蛋脸衬托得十分美好。站在楼口,她停下来,从手袋里拿出一面小镜子看看自己,抿了一下头发,笑微微的,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