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实验田

  船在波涛中颠簸不定时,云灭却显得很平静。这一趟路绕了个大圈子,从和镇乘辛言准备好的船出海到达雷州,经陆路至毕钵罗再次搭船出海,目的地是位于西滁潦海的陌路岛,根据风离轩三百年前写给云清越的信,那是距离云州禁航区最近的一个有人定居的岛屿。

  闲暇时,云灭只是坐在甲板上望着碧海蓝天,也不知道在冥想些什么。胡斯归本以为他该有一肚子问题要问,没想到一路上他居然半句未提。这一天傍晚的时候,胡斯归终于忍不住了:“云州的一切,你都知晓了吗?”

  “我读过一些几百年前的信,知道风离轩在海上的一些遭遇,仅此而已。”云灭答得轻松惬意。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

  “我怕知道得太早,反而想得太多,”云灭说,“有些事情也许凭本能处理会更好。不过嘛,你既然提到了,那就不妨说来听听吧。”

  “你这小子真是矫情!”胡斯归鼻子都气歪了。

  “我来告诉你之后的事情吧。”胡斯归说,“他们的商船与海盗船一起被卷入了大漩涡,所有人都失去了知觉,但当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到达了云州。所有人都安然无恙,但是船却不见了。”

  “不见了?”云灭很奇怪,“后来龙渊阁的书生们逃生用的船,难道不是那艘海盗船吗?”

  “的确是,但那已经是后话了,”胡斯归说,“当时所有人都发现自己处在一片一望无垠的荒原上,除了形状各异的怪石之外,寸草不生。他们原本是在海上,此刻却一下子到了一处连水都找不到一滴的地方,光是这种变化本身就足以让人发疯。”

  “那时候冒险家出身的风离轩挺身而出,轻而易举地成为了所有人的首领。他带领着人们向同一方向坚定不移地行走,平均分配大家随身携带的淡水,并且强忍着恶心从死人身上取血解渴,在死掉了大约四分之一的人之后,他们终于走出了石原,找到了水源,也找到了可以狩猎的野兽。

  “很自然地,活下来的人开始唯风离轩马首是瞻。他们开始在那一片水源周围营建居所,并且逐渐向远处探索。他们发现,云州并非完全无人居住,虽然的确很稀少,但在这片大陆上,仍然有人生存。令人惊奇的是,相当一部分人嘴里说的都是东陆和北陆的古语,穿着打扮也很近似古人,但他们的确是世世代代生活在云州。所以我怀疑,其实他们是自古就流落到云州的探险者的后代,慢慢聚集起来形成村落,只是由于年代久远,过去的记忆早已烟消云散罢了。他们依据自己定居点附近不同的自然条件,打猎、放牧、耕作、捕鱼,过着艰难清苦的生活,勉强维持着生计和繁衍。这些人当中也有野蛮好斗的,但其余大多与世无争,一问三不知,几乎不加反抗就默认了风离轩对他们的领导。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不反抗。海盗们也曾经起过异心,但是离开了大海,没有人是风离轩的对手,在海盗头目被他杀死后,海盗们终于也降服了。”

  说到这里,他有些诡秘地一笑:“那个被杀死的海盗头子,就是我的远祖,而他的妻子,原本只是一个被他强抢的普通云州女人,后来却对他死心塌地。很有趣,是不是?”

  “那也不应该成为你恨风离轩的理由,”云灭说,“你这种狼心狗肺之徒,别说远祖了,就算是亲生父亲,我看你也未必会激起什么仇恨。”

  胡斯归大笑起来:“承蒙夸奖,不愧是云灭啊。你说的不错,我恨他另有原因,因为他是他的主子最忠实的走狗。而那个主子,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在他的手下,随时都能感受到无法言说的恐怖。”

  云灭想了想:“就是那个可以远程操纵风离轩身体的人?”

  胡斯归点头:“那仍然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具体细节我也不甚了了,简言之,就是在云州呆了几年后,风离轩不知怎么的,突然间宣布退位,而臣服于另一个人。有传言说,他其实是在云州某处寻找宝藏时,一不小心放出了一个……一个禁锢许久的恶魔。谁也不知道那个恶魔的真面目,但我怀疑,那可能是一个邪恶的魅灵,甚至没有实体。风离轩自此之后就始终处于它的控制之下,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沦为了彻头彻尾的傀儡。而他不知道怎么的,竟获得了长生,存活了三百年之久。

  “那个恶魔自称为领主,很快营建起了自己的军队,通过风离轩统治了所有人,包括那一批闯入者和陆续发现的原住民,偶尔有能闯入云州的探险者,也大都被他抓获。后来人们在海岸边找到了当年乘坐的海船,却被他抢先收走,不许任何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