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第2/4页)

  老掌柜嘴唇发颤,待要讨价还价,却见林婴的右手悬在腰间,似乎无意识地摸着自己的佩剑。那是一个做工甚为粗糙的剑鞘,剑柄呈朴素的灰黑色,显得毫不起眼。但从掌柜到伙计,秋诚庄人个个心惊胆战,眼珠子随着林婴的纤纤细指转个不停。最后老掌柜钻进柜台,捧出了十个金铢,那神情活像自己的肉被割了。

  等到林婴捧着钱得意地离开,老掌柜压低了嗓子对身边的伙计喝道:“快点!老规矩,都扔到后院的井里去!”

  “上上次是出城令牌,上次是官靴,这次换了兵士的佩刀了,我看下次她多半会直接把城守印拿来当了!”

  秋叶是座美丽的城市,一年里大部分时间都被皑皑白雪所覆盖。但同样的雪对于不同的人也意味着不一样的东西。如果你是富人,身披锦裘暖袍,脖子上围着白狐皮,站在城西富人聚居区的高处俯瞰,你会产生一种超然物外的快感,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一种银装素裹的纯洁之美,那么宁静而优雅,仿佛超脱于九州鲜血淋漓的乱世之外。

  但你如果是个住在城东穷人区里的人,感觉就是另外一回事。这里的雪永远是黑色的,脏兮兮地铺在地上,踩的人多了就成了混浊泥泞的冰碴。冬雪飘起的时候,穷人们身子缩成一团,把所有的衣物都披在身上,却仍然无法抵御刺骨的寒意。对于这些连柴都烧不起的可怜虫来说,雪是一个强大而无法抗拒的敌人。

  此时正值初春,虽然冬雪尚未融化,天气总算是转暖了一些。林婴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回了城东,看上去只是一个娇俏灵动的天真少女,不时笑着和路人打个招呼。她钻进一条歪歪斜斜的小巷,在熏人的油烟味中走进了一排民居。这房子即便是在东城也是最破旧的,每家只有一间黑暗窄小的房间,冬天里冷得像冰窟。

  “又到哪儿弄钱去了?这么大包小包的。”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来自于屋内的一张木床上。那里躺着一个人,脸非常奇怪,鼻子大得像个肉瘤,歪曲地挂在左脸上,两边嘴角各有一道深深的裂纹,令他的嘴看来像是属于某些狰狞的怪兽。这样一张脸让人完全无法判断其年龄,但从声音听来,此人已经是个老人了。他身上裹着厚厚的几重被子,整个人被包围在浓浓的药味里。

  林婴不搭理他,把东西都放下,跑到几家共用的厨房里去生了火,开始熬药。然后她才走回来,往床边一坐,伸手摸了摸老人的额头:“有点热度啦,这个冬天你又熬过来了。”

  老人嘿嘿一笑:“那么多年了,要我死也不大容易。”

  林婴跟着笑笑:“你可死不得,你死了,我也活不了。妈的,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不是味?”

  老人摇摇头:“你是不是又去发死人财了?”

  “至少我没有亲自去动手,”林婴面色不变,“我答应你的事情做到了,其他你就别管了。”

  老人叹口气,身子缓缓地坐起来,床板发出吱嘎的声响。“你的脸色很不好看,”他说,“是不是又快要发作了?”

  林婴迟疑了一下:“还好吧,我自己能压制得住。”

  “别勉强了,你自己的力量是不够的,”老人说,“别担心我。魅的寿命比你们想象中要长。”

  林婴点点头,顺从地挪动身体。老人伸出自己的左手,放在林婴的头顶。他的掌心慢慢泛出淡绿色的光芒,那光线越来越亮,将他的整个手掌都笼罩在其中。老人闭上眼,嘴里念动了几句咒语,手中的绿光慢慢移入了林婴的头颅里。林婴的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身上有一丝丝的黑气升起。

  绿光渐渐黯淡下来,林婴身上的黑气却越来越重。老人低喝了一声,嘴里咒语加快,绿光又重新亮起,从林婴头顶贯入。如此反复了四次,绿光才终于完全熄灭。老人浑身已经是汗如雨下,疲惫地往后一靠,闭目养神。

  林婴站了起来,淡淡地说:“你的药快好了,我去看看。”

  林婴和这个叫做江烈的魅是在三年前认识的。那会儿她还是个在中州颇有名气的女飞贼,刚刚在天启一家大户做了笔案子,不料时运不济,惹上了煞星。这家大户看似寻常有钱人家,却暗中与敌国勾结。林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了这宅子里的密室,偷出来的却是那户人家私通敌国的信件。

  这一下祸闯大了,这封信倘若流传出去,乃是诛九族的大罪,对方岂能干休?五名最精干的斥侯追着她一路从中州跑到澜州,最后在秋叶城边缘截住了她。这五人都经过特训,身法诡异,出招不依常规,极是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