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 一

  “说真的,你要滚蛋了,我还挺舍不得的。”云湛说。

  “别他妈恶心我了,隔夜饭都吐出来了!”安学武歪歪嘴。

  “我断了你在南淮城做捕头的大好前程,你就一点不恨我?”云湛问。

  安学武笑了笑:“总好过天罗自相残杀,死掉几十上百号,彻底把有生力量都内耗掉好啊。”说完,他举起了酒杯,“就冲这个,我敬你!”

  两个人所在的酒店,正是一个月前饮酒时的老地方,不过那时候是在夜间,现在却是清晨,因为他们喝了个通夜,早就过了打烊时间。掌柜的哪儿敢驱赶前程无量的南淮知名捕头?只能趴在柜台上打着瞌睡等着,好不断被吵醒拿洒,几天后当他听说安学武就在那一天辞职离开了南淮城之后,气得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摔了。

  “老席的老婆还好么?”安学武放下酒杯,忽然问。

  “死了老公怎么也好不起来吧?”云湛忧郁地回答,“不过我总算劝服公主,没有把案子的真相揭穿出来,而是想法子推回到了净魔宗身上。现在老席是力抗魔教殉职的英雄,他老婆能有一笔不菲的抚恤金拿。我见过她,是一个很贤惠的女人,但愿她以后生活好过。”

  安学武点点头:“那就好。捕快的日子很苦的,就算当上捕头,也充其量是境况好一点的贱民,能拿到抚恤金,也算是能勉强维持生活了。”

  云湛挖苦垲冲他一乐:“你兔死狐悲了?别忘了你胸口的疤还是拜他所赐。”

  “忘不了,所以我才佩服他,”安学武回答,“能让我吃亏的敌人,我都佩服——不包括你,老子可没在你手里吃过亏,从来没有!”

  云湛嗤之以鼻:“长得那么糙的一个老爷们儿,跟小孩儿一样赌气。说起来,你今后打算怎样?离开衍国,换一个地方继续去做捕快?”

  “我不打算接着干这一行了,”安学武说,“先把天罗内部的关系理顺吧,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被人轻易挑拨了。”

  “你想要统一天罗?”云湛斜眼看他,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很难,但我一定要试试,”安学武坚定地说,“分裂的最终方向是灭亡,我不想到时候再来后悔。”

  云湛叹了口气:“既然这样,我就勉勉强强帮你一把吧。”说完,他从身上掏出一样东西,很随意地扔在油腻腻的桌子上。

  安学武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吃惊得连嘴都合不拢:“你……你怎么把它弄出来的?”

  “我找人仿制了个假的,然后趁公主不注意偷偷换出来的呗,”云湛说得轻描淡写,“她又不会没事儿做拿出来玩,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再说就算发现了,我和她这么多年交情她也不好意思真砍了我的脑袋。”

  安学武低下头,不让云湛看到自己眼中的泪光。片刻之后,他重新抬起头来,已经显得若无其事,尽管把那样东西收起来时,手还是有点微微颤抖。

  “这是我欠你的人情,”他用严肃的语调说,“这个情,你任何时候来找我,我一定还,哪怕是用自己的命。”

  云湛好像没听见,拿起酒壶晃了晃,直接对着嘴灌了下去,喝完后两眼发直:“不行了,不能再喝了,快成醉虾了!”他提起筷子,在狼藉的碗碟里一阵翻捡,夹起一块鬼知道什么玩意儿扔进嘴里,却连味道都没有嚼出来。

  “菜凉了,酒干了,夯货该上路了!”他说出这句话后,身子一滑,已经到了桌子下面。

  安学武哈哈一笑,往臬上放了一枚金铢,站起身来,一步三晃地走出酒馆,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