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祭:缚恶 一

  南淮城是富庶的宛州公国衍国的国都,南淮城的人们提到知名游侠云湛,总是难免又恨又爱。这种矛盾的心理不难体会:一方面这厮身手不凡兼一肚子坏水,有着比罪犯更高一筹的狡黠和阴险,委托他查案总能有所收获;另一方面他成天不务正业四处逛荡,想要抓住他可还真不容易——尤其当他收了预付款又试图赖账的时候。据说他那间简陋破败的事务所里至少藏了六七个不同的机关,以保证他在任何复杂的情况下都能安然脱身而去。

  多半是因为听说过这种传闻的缘故,眼前的这位委托人显得很是紧张,说话时头始终不敢抬起来,好像地上有钱。她吭哧吭哧了好一阵子,才算连羞带怨地把自己想要委托的事情说明白,就这么几句话工夫,她的衣袖都快被自己的手无意识地给扯烂了。

  每次遇到这样显而易见的雏儿,云湛总是相当放松,心里盘算着能如何漫天要价多捞一点。这位一头银发的羽人在南淮城居住已久,多年游侠生涯更是令他在人族社会里滚了个遍。在某些方面,他的品行比一般的人类更加恶劣,与自己一向自视高贵的同类们大相径庭。

  “调查丈夫偷情这种事,原则上我是不接手的,”云湛严肃地说,“那是下三流的游侠干的活。我们有身份的游侠,对案件都有严格的选择标准。”

  对方低垂着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最后咬着牙从身上摸出一个钱袋,放到云湛身前三条腿长一条腿短的木桌上。钱袋里叮当作响,似乎数目不少.

  “我就只有这么一点私房钱了,”委托人用比蚊吟还细的声音说,“钱都被他拿去讨好那个女人了。但如果您能抓住他通奸的证据,他身家般实,付给我的赔偿金绝对不会少。否则的话,我就只能……只能……”

  她没有再说下去,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了地板上。

  云湛盯着钱袋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久,他以很不情愿的口吻开口说:“唉,我这个人就是太心软了。一个漂亮女人,被老公抛弃也实在可怜,我就勉为其难破例一次吧。”

  委托人感激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云湛的右手着似不经意地仲向了桌上的钱袋。然而刚刚触及到钱袋,钱袋里忽然发出喀嚓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射出来,他当即大叫了一声,捂住了右手。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怒吼着,两条腿却已经开始颤抖,只能强行靠在桌上,以免倒下去。

  委托人抬起头来,刚才的柔弱无助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得意之色:“没办法呀,不用这个法子,你总是不愿意去见她。”

  “放屁,谁说我不愿见她?”云湛愤怒地叫道,“只不过她总是喜欢扔给我一些强人所难的案子,还总找借口不给钱。我才不伺候呢!”

  他勐然跃起,做了一个漂亮的后翻,身体已经分毫不差地贴着窗框,从狭窄的窗口钴了出去,身手之灵活敏捷果然不负其名。但委托人并不急着追赶,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显得胸有成竹。她的胸有成竹并非没有道理:窗外没有传来云湛落地的脚步声,倒是有一声很轻的闷响,似乎是什么东西砸在了柔软的被单之类的物品上。

  委托人这才探头到窗口,向下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抬回去!”她不知对谁下令说。

  不久之后,云湛已经进入南淮城的王宫,出现在了公主寝宫——宁清宫。国主石之远的女儿、衍国公主石秋瞳正站在官门口,仅态万方地看着云湛。而云湛的模样则不怎么好看——他正被捆在一张渔网里,呈一种肉粽子的姿态被几条彪形大汉抬在半空,一副半死不活的神情和石秋瞳对望着。

  “好好地叫你来,你偏不来,非要逼得我辣手摧花,”石秋瞳摇头叹息着,“你现在这德行很好看么?”

  “因为你每次叫我来总没好事,”渔网里的知名游侠一脸委屈,好似被地主催债的佃农,“上一次查西宫失窃案,老子好容易给你把罪犯揪出来,又把赃物也夺回来了,你居然一分钱都不付。总这样友情出手,我会饿死的。”

  云湛与石秋瞳十多岁时就开始结识,然后总是被命运的蛛丝莫名其妙地粘连在一起,许多年来这两人见面次数不少,有一半的情形几乎都是这样的奇怪而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