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破国箭(12)

  待射的射手分坐东西两厢下,靠墙席地而坐。将作少监基邦坐东首第一,有苏坐西首第一。

  韦素一领六名黎国子弟,从东厢进入场中,分为两队,每队三人,称“三耦”,轮番射箭,每队三轮。这是大射礼的开始,以教年轻低层士大夫射艺。按大射之礼,讲究站位、取箭、搭箭、释箭等等,都要依音律而行,不鼓不释,堂上奏《驺虞》之乐,六名弟子更番往来,弦声如琴,箭似流星,舞得煞是好看。

  因为举止行动都要配合音乐,等到三耦六轮射完,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时辰。韦素一使少年退下,令“侯人”报靶。周礼,乡射礼靶子的距离一般是六十步,大射礼八十步。今天却是射一百二十步,称为劲射,黎国的少年们使尽了吃奶的劲,勉强上靶而已。甚戒有没上靶的,韦素一令人将脱靶的少年牵到堂下,以木杖鞭苔。周成王、昭王年间,行射礼不中被行的苔刑,每年都有打死的,如今也不过应个景而已,打了几棍就赶下堂。

  趁着堂上打人的工夫,场下更换“侯”上的蒙布,颜色由青换成大夫用的浅红色。司射韦素一在堂下向黎侯、苏君行礼,请求准许两国射手共同登场,两国国君批准。于是韦素一下堂,向有苏和基邦行礼,请宾、主射手上场。

  有苏跪起,准备上场。他右手拿弓,左手不自觉地伸进怀中,摸摸胸前那颗珠子。珠子没有温度,一切如常。

  自从漾山归来,不知不觉间便养成了这个习惯,做任何事之前,总要摸摸之珠子。几个月来,珠子毫无变化,揣在怀里,又没有特别的温度,按理肌肤应该感觉不到。可是有苏总是不自觉地去摸,仿佛要感到那里有什么,心里才能安定下来一样。

  对面廊下的基邦已经站起来。他身形高大魁梧,比有苏几乎高了一头有余。因为他的将作少监之衔是朝廷的官职,有苏不也怠慢,躬身行礼。两人同时离开座席,基邦为主射,走在前面,有苏在后,走到射手位置上。两人并身向两国国君行礼,道:“某请射于君前。”(我请求在国君之前射礼,请批准。)

  国君隔着幕布答曰:“二三子其勉励。”(请自勉励。)

  有苏持弓侧身而立,一只手从箭山上取下箭。

  射礼时,箭都是放在射手身旁的虎形箭山上,只有弓是射手自带的。黎国的箭,采用赤金箭头,比苏国的箭重得多,好在有苏用惯了供在大社中王室赐予的虹矢,这点重量算不上什么。

  他将箭平端在右手中,试试箭身的平衡。黎国果然不愧为匠人之国,这箭身如此沉重,但箭杆匀称,平衡非常好,拿在手里,几乎能感觉得到它射出去的力道和轨迹。

  乐声响起,第一节拍,双方射手同时举起箭。第二节拍,引弦。《驺虞》一共有二十六节,有苏的习惯是每四个节拍一箭,这样刚好可以射击完六箭,谁料第三个节拍刚刚响起,身旁“嗖”的一声,基邦已经一箭射出。那箭笔直飞行,“夺”的一声正中靶心。

  廊下同时叫起好来,虽然大夫们都依礼而唿,但是毕竟干扰了有苏听音乐的节拍,第四个节拍紧跟着响起,有苏已无暇瞄准,开弓便射,“夺”的一声,也正中靶心。

第五节拍响起,有苏取箭引弓,基邦已经张弓。

  射礼之要旨,不于动作合乎节拍,即所谓“射正”,毛手毛脚地乱射,哪怕射中了也要被视作无礼。

  按射礼的规矩,谁第一个将箭全部射中靶心,射人便会立即传令举“侯”验靶,到时候未射完的人便不能再射了,也就输了。

  通常行射礼时,人人循规蹈矩,四拍一射是不成文的规矩,想不到堂堂的将作少监居然明目张胆抢拍,他抢了一个先,有苏便拍拍都落在后面。

  第二轮、第三轮射罢,有苏还是落在基邦后面,不禁暗暗焦急起来。

  基邦仗着主人家的便宜,抢稳了第一拍,有苏若此时抢拍,一来要可能会被父亲责骂,二来基邦可能还会抢拍,两人要是争抢起来,射礼就不成体统了,父亲对外谦恭,对自己可是严厉无比,自己要是失礼于国外,那可就……但一百五十步的射程,对于他和基邦来说都实在不算不上考验,两人一箭赶一箭地射在靶心上,要想在六箭之内经出高下是不可能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