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开边意未已---《白驹》 故人

  界明城的膝头轻轻一磕,白马就乖巧地停住了步子。

  上阵之前,界明城还是取回了借给阿零的白马,筱千夏赠送的白驹虽然神骏,毕竟抵不过这许多年的默契。即使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白马也能够体会界明城的用意。

  距离呼图营中的望楼大概三百步远,这是一个合适的距离。界明城一侧脸,还没有说话,骆七笙已经会意地勒住战马。“传书?”他问,这只是一个确认。扎着短信的钝头箭已经撑在满满的弓中,见界明城颔首,他的手指一松,羽箭呼啸着飞了出去。几个人的目光追随着那箭,一直跟到望楼的木柱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咄”。一个身手矫健的燮军翻出望楼,取下那箭书,跳出了界明城他们的视线,营中接着就纷乱起来。

  这一切只不过发生在几次呼吸之间,界明城与骆七笙相视一笑,老兄弟的配合流畅得如同行云流水。只有身后挚旗的杜若澜略有些担心地问:“会出来么?”界明城摇了摇头:“不知道。”许多年前也只不过是一面之缘,他真的不知道静炎会不会出来见见故人。

  他们的形象非常引人注目。

  最前面的是界明城,一身白袍轻甲。半个马身的距离之后,跟着的就是骆七笙和杜若澜。和界明城一样,他们也骑着白马。三骑白马,即使在晨曦尚还昏暗的光线中也那么清晰刺目。三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有杜若澜手中那杆绣着斗大一个“界”字的白旗在晨风中烈烈呼啸。

  与界明城骆七笙不同,杜若澜没有在敌阵前这样炫耀的经验。大敌当前,为将者固然应该旗号鲜明让己方军士了解自己的位置,但是这样的白袍白马等于把自己扎成对方弓箭手的活靶子,那是绝对应该避免的。尤其还是这样的孤身赴阵,简直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儿戏。

  对于这种近乎愚蠢的举动,青石诸将的激烈反对在鹰旗军将领奇怪的沉默中败退下来。毫无疑问,这已经不是界明城头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杜若澜不知道他们对于界明城的信心从何而来,但是毫无疑问这种信心非常强大,强大到当他要求做界明城的旗手时,鹰旗军们投来的置疑目光让他回忆起很久以前才拥有的血气之勇。如果不是界明城自己点头,他毫不怀疑旗手的位置也会由一名鹰旗军出任。

  鹰旗军们的沉默还带有另外的一丝意味:骄傲。

  如果愚蠢可以重复,那么这可能就不是单纯的愚蠢,撇开“马快弓强”这个牵强的理由,白马界明城意味着一种勇气。杜若澜原本对这样的勇气不以为然,螳臂当车的勇气是不值得炫耀的。但是,当他真的与界明城骆七笙勒马于呼图营前,一种滚烫的激烈的力量忽然在身体中狂热的流窜。这力量也许来自于三百步这样一个不算安全的距离,也许来自界明城和骆七笙的镇静,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杜若澜忽然明白了界明城带他来到阵前的目的:这种力量是他在指挥士兵们冲锋陷阵时所不能体会到的。不管这勇气是不是会被敌军的铁蹄碾碎,都能够让他体味到战争的另外一面,刚硬辉煌的那一面。如果说战争带来的仅仅只是死亡和破坏,它又怎么可能成为被人们传诵的永恒主题呢?这一刻,勇气和信心是他所知道的一切。

  身后大约两千步的样子,是界明城统领的诱敌部队。

  界明城并没有使用筱千夏赠给的那两百家兵,这让家兵的统领筱海冰颇为愤怒。“筱城主交待,我们这两百人必须永远挡在界帅身前。”他扬着下巴,一副不可退却的模样。但是界明城立刻让他退却了,因为界明城说:“你们的确会挡在我的身前。”漂亮!这是两百家兵给人的第一印象。

  说是按着淳国风虎的配备,可没有上过战场的宛州人怎么会真学得来重骑兵的用法?只不过是一个形似而已。两百名家兵都是一色的嵌着钢蓝鳞片的天青犀牛皮铠甲,头顶的银盔上纯金橡叶闪闪发亮,左手执着椭圆的鲧皮盾,右手握着四尺的长马刀,胯下的北陆马身上批被着鳞衣,鞍前斜插一柄骑军弩。这些士兵其实称不上真正的重骑,看上去却要比风虎或者左路游击更加威风。

  家兵们和青曹军一起被安置在坏水河左岸的林中,作为第一批增援。这样近的距离,大部骑兵不可能瞒过燮军的耳目。在呼图营前摆开的只不过是两百多人,便是傻子也知道这是诱饵。若是稍有些头脑,也知道打掉增援,诱饵就成了死肉一块。燮军见过鹰旗军的重骑,还颇吃过苦头。家兵们装扮很有几分重骑的意思,若是燮军攻来,必然下死力先攻埋伏中的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