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寇开时始见心---《怀人》 13-16

  十三月亮升起来了,弯弯细细的一轮,远远挂在天边。那么小的月亮,似乎不足以照亮黑暗中的大地,但是整个世界却在积雪的映射中变得通透而明亮了。

  除了界明城短促的歌声,这十几里路的行程是安静的。那安静好像无边的月色,冷冷握住人们的心脏。流风的兴趣似乎紧紧在于人们的行程上,大致问清了穿越辟先山的办法,他就不再多言,他的目光一直闪烁绝处逢生的喜悦,并且牢牢锁定灯火通明的营寨。

  不管是行吟者还是修士,都在他们的无尽的旅途中学会了适时沉默的奥秘。

  既然流风没有主动说明真骑的来历,他们也自然不会多问,何况流风很快要把他们引荐给旗主。修士们的嘴抿成僵硬的一线,他们的表情似乎从来不会改变。界明城有时想长门修会的修士其实是很幸福的,因为他们从来也不为艰难困苦所烦恼,这永远都是他们修炼的一部分。看着雪光中给重那张无忧无虑的大脸,界明城简直想给他一拳头来出出气:他怎么那么没有心事?!但是猜测仍然是件自然的事情!界明城悄悄用眼角的余光去扫视黑瘦修士,黑瘦修士的脸上带着一丝沉思的表情。是啊!界明城觉得踏实多了,要是这些修士根本都没有个拿主意的人,和他们同赴险地该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黑瘦修士注意到界明城的目光,他微笑着向界明城点了点头。界明城不好意思地笑了,窥视总不是件光明正大的事情。他相信修士知道这些真骑的来历,因为修士的微笑里只有关切而没有担心。

  从外面看,这座军营不太象真骑的大营,因为它是如此严密而规整。界明城的记忆里,真骑似乎总是草草搭着一些帐篷,连鹿砦都没有,保护营地安全的只有那些或明或暗的游骑。离营门还有数百步远,哨兵已经在高声警告:“流风额真,您带来了陌生人。旗主有令,所有陌生人近营区三百步,杀无赦!”四名哨兵手控长弓,老远都能想见他们紧张的神色,他们身后,一小队骑兵正匆匆跨上香猪,大概是打算出营突击陌生人。

  流风没有停下脚步,他只是示意界明城和修士们等一下。“别担心流箭。”他似乎颇有深意地替旅人们宽心,接着高声对士兵们说:“马上通报旗主,我带来了杜国来的人。”营门口一阵混乱,似乎所有的卫兵都在窃窃私语。一名骑兵跳下香猪,飞快地向营内跑去,一边跑一边还用真语呼喊着什么。不多时,整个营寨似乎都活了起来,夜晚的宁静就这样被打破。

  流风对自己造成的混乱似乎并不在意,他眺望着内营,等待旗主的命令。当大营忽然再次鸦雀无声的时候,连界明城和修士们都知道是旗主出来了。流风显得容光焕发,似乎已经成了一个大功臣。不过当香猪背上矮小的身影出现在营门口时,流风也有点手足无措,他没想到旗主自己出来迎接给他们带来生机的旅人。

  “真部火旗旗主静炎。”略听流风的介绍,旗主便主动迎上前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欢迎几位夫子和界先生。”她的语气平淡但却真诚,左手轻轻撤出马刀,行了个骑兵的欢迎礼。

  界明城没有想到统领这样一直剽悍真骑的旗主居然是位女子。她的容貌在铁盔的阴影里模糊不清,可是她的声音年轻而甜美。

  黑瘦修士恭敬地还了一个礼。“没想到在这里遇上西讨离公的静炎旗主。”他的声音同样平淡却包含着洞彻的意味。

  “啊,这个老头子。”界明城大大吃了一惊,“居然早就知道了这些真骑的来历,还不告诉大家,简直……”界明城没有让自己的惊讶溢于言表,这原来是他擅长的功夫,不过他心里还是用力念叨了好几遍长门修会的祖师爷。

  同样吃惊的还有流风,他很无辜地看着旗主,试图表示自己并没有泄露身份。

  静炎却似乎显得欣慰。“夫子果然多闻,”她边请众人往营帐内走边说,“知道我们出兵的人到现在也还是不多呢!”真的,界明城在杜国转悠的这几个月倒是听说了讨离公的事情,却不知道真人也出了兵。在杜国人眼里,殇阳关是那么遥远的一个地方,要不是主人公是同样杀伤过杜国子弟兵的离公,大概也没多少人会关心这个事情。

  经过营门的时候,界明城看见哨兵手中的长弓,那是兽筋包裹的竹弓。河洛制作的兵器价格高昂,多数真人用不起河洛的复合弓,在寒冷的夜北,他们惯用的竹弓变得脆弱而僵硬,难怪流风让他们不用担心流矢。哨兵手中的弓怕不能射出三十步去,再用力就会折断了。熊熊的篝火旁,骑兵们正小心喂着发抖的香猪,干草只有不到青草三成的养分,香猪不能从草料里得到足够的热量。这支军队的情况确实很糟糕了。只是那种坚定的眼神,士兵们望着旗主的那种坚定而信赖的眼神还在提醒着界明城不要错误估计了这支逆境中的真骑的残存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