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路听琴再醒来时,不知道睡过了多久。

天光被帷幕挡住,留给他一个温暖、安全而昏暗的休息空间。隐隐约约,床榻旁边坐着个人影,隔一会,传来一声书籍翻页的动静。

还是……嵇师兄吗?

路听琴迷糊地眨眼。

他感到呼吸通畅很多,没了先前惹人烦躁的热意。额头依然沉重,太阳穴跳得发疼。身体的热度还没有完全褪去,头上搭着一块温度宜人的布巾,全身上下泛着乏意,只想再眯一觉。

但问题是,这床帘怎么看着不对劲。

坠月峰这偏僻地方,之前有这种绣金银丝镶边绸缎帘吗?怎么看……都是嵇鹤的风格。

“咳咳……”

路听琴小声地咳嗽了几声。他不会被弄到飞云峰上了吧。

塌边等着的人听见咳嗽,合上书。没有马上掀开帷幕,慢条斯理地走到外面。

路听琴等了一会,帷幕被掀开一条缝。一个圆滚的毛茸茸,被一双大手送了进来。

是一只纯灰色的兔子,迈着短腿,短尾巴抖抖,往前拱了拱,到路听琴枕头旁边,跟他迷茫的眼对眼。

路听琴噗嗤一声,没忍住笑。

他侧头,让头上的布巾滑下去,额头和灰兔子球蹭了蹭。认出和之前在药师谷抱的,不是同一只。

是厉师兄,没错了。

厉师兄到底有多少只兔子。

路听琴雀跃地想着兔子成群,左手一只右手一只,摸也摸不完的景象。

他不睡回笼觉了,撑着坐起来,一把抱住兔子放在怀里揉。

灰兔球受了惊,短腿蹬动,想要跑开。隔两秒,发现没什么事,又忘了自己的处境,在路听琴手上嗅来嗅去。

床边人清了清嗓子,提醒自己的存在。拉开帷幕,让上午的暖阳洒进来。

光线晃得路听琴眯起眼睛。他托着兔子软乎乎的身体,抱起来挡在脸前,冲来人晃了晃兔爪。

“谢谢你,厉师兄。”

路听琴的嘴角带着小小的笑意。脸色好了不少,贴在灰兔子毛旁,像是漂亮的白瓷。

厉三沉稳地点头。黝黑的面皮,一点点发烫。

遇见玄清道人前,厉三从小和狼群一起长大,没说过话。后来,学了人类的发音和习惯,读书识字,修行驭兽和草药,格外爱护一切看上去无害可爱的生物。

他向来是这么一张认真脸。全靠一双深邃奇异的翠色眼睛,流露出思考、无辜或者不赞同的意思。这么多年,自己不说,没人知道他这个爱好,都当他养着要试药。

“我改进了,一下。”

厉三递出药。

他见到路听琴放松的模样,觉得手里的药还是不太行。但人已醒,眼看着来不及再改,只能先给出去。

路听琴嘴角的弧度一下子没了,把灰兔子放到枕边,皱着眉头接过药。

“厉师兄,这药能再……平和一点吗?”他闻了闻,立刻屏住呼吸。

想一口气闷下去了,抿了一小口,强烈的恶心下,顿时放弃打算,分了几次磨蹭着喝完。

这就是臭袜子的减弱版,从放了三十天变成放了七天!

路听琴把碗丢回桌上,揉了把兔子的后脑勺。

“有药效的,关系。我尽力,再改改。”

厉三倒了一点水交给路听琴,示意他伸出手腕。

厉三粗糙的指尖,搭上路听琴带着低热的手腕,听了半晌,又换了方式,再确认。

他神情凝重,轮廓偏深的眼窝自带认真的气场,仿佛此时此刻,没有比确认路听琴的身体情况更重要的事。

路听琴不自在地扭过头,不去看厉三的脸。

这时,他才有功夫观察屋子里的摆设,抽了抽嘴角。

看格局,他还在坠月峰山居的小屋子里。

只不过屋子前前后后被收拾了一遍。看这架势,肯定是嵇鹤牵头。如果有时间,估计都能把这屋子拆了重建。

粗糙的物件全部替换了,陶和粗瓷改成温润的玉、无暇的瓷,有裂缝的木桌替换成雕花的红木,所有布料统一成白或月牙白的色调,绣有清雅的幽兰,甚至还有桂花。

这纹样不是很常见……不会是他自己连夜赶制绣的吧。

路听琴疑心自己睡了几天。

他垂下头,有点忐忑,又很高兴。心里噗呲噗呲冒着温暖的泡泡,酸酸麻麻。

厉三收回了诊脉的手,注意到路听琴的目光。

“四师弟弄的。他上次过来后,就挺生气。说之前他,放过来的东西,不知道被,扔到哪去了。”

厉三替路听琴拢了拢被子,拿来几个同样是月白色绣桂花的软枕,塞到路听琴后腰。上身前倾,凑近路听琴的眼眸,像温柔的湖。

“你不喜欢,直接说,再换。我们都想,让你住得舒服点。”

“……嗯。”

路听琴让青丝瀑布般垂下,遮住酸涩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