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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弥漫着花香,甜丝丝的令人昏昏欲醉。我觉得那香馥馥的气味融入了奔腾的溪水中,与落地的雨珠以及脚下湿漉漉的茂盛苔藓合为一体。除了小溪潺潺的流水和淅沥的雨声,周围再也没有别的响动。迈克西姆说话时,把声音压得又低又轻,仿佛不愿打破四下的宁静。

“我们把这里称作‘幸福谷’。”他说。我们默默无语、一动不动地站着欣赏近旁洁白的鲜花。迈克西姆弯下腰捡起一片落地花瓣,把它递给我。花瓣被蹂躏得皱皱巴巴,卷曲的边沿已经发黑,可我放在掌心揉搓时,仍能闻到浓郁的芳香,清新得宛若树上的鲜花。

这时,传来了鸟儿的啁啾。起先是一只画眉,它清越爽朗的鸣叫在汩汩的溪水上回荡。过了一会儿,藏在我们身后林子里的另一只画眉应和着歌唱起来。顿时,四周的沉寂化成了一片喧闹的鸟语。那叫声伴随着我们步入山谷,白色花瓣的芳香也与我们寸步不离。

这儿的气氛令人神魂颠倒,像是具有魔力一般。我没想到景色竟会如此之美。

此时,空中乌云密布,阴沉沉的,与正午刚过时相比,变化最大。但持续不断的淅沥雨声并不能搅乱山谷中温馨静谧的气氛;雨水与小溪汇为一处,画眉鸟婉转的鸣叫在湿润的空气中回荡,和周围的环境十分和谐。路边的杜鹃花团锦簇,我擦着滴水的花朵朝前走去。小水珠从浸透了的花瓣上滚落到我手上。我的脚下也有花瓣,已经变了颜色,被水泡得发胀,但芬芳犹存,而且更加浓郁、醇厚。另外还有苔藓的香气、泥土的苦涩味、羊齿草梗以及弯弯曲曲埋在地里的树根发出的气息。我拽住迈克西姆的手,一句话也不说。幸福谷使我着了魔。我终于看到了曼德利的精髓,我将熟悉、了解和热爱这块地方。我忘掉了刚来时路上的情景,忘掉了那黑压压的密林以及俗丽、傲然、炫目的石楠花。我也忘了那些宽敞的房宅,那走路时回荡着脚步声的寂静大厅,以及那罩着遮尘布的静得让人不安的西厢房。在那儿我是一个冒昧闯入的外人,在陌生的厅堂房间里蹿来蹿去,坐在人家的桌旁椅上。而此处却另当别论,幸福谷是谁都可以涉足的地方。

我们来到了小路的尽端,鲜花在我们头上方构成拱形顶。我们不得不弯腰从拱顶下钻过。当再次直起身子时,我抹去发上的雨珠,发现幸福谷、杜鹃花以及那些树木被抛在了后边。我们置身于一个狭小的海湾里,脚下是坚硬的白色砾石滩,浪花拍打着前方的海岸,此情此景跟许多星期前迈克西姆在蒙特卡洛对我描绘的一模一样。

迈克西姆低头冲我笑笑,观察着我脸上迷惘慌乱的表情。

“有些吃惊,是不是?”他说,“谁也料想不到会一下子看见大海,这变化太突兀,简直称得上惊心动魄。”他捡起一块石头抛到远处的海滩上,然后对杰斯珀说:“去衔回来,好乖乖。”杰斯珀撒腿跑开,寻石头去了,两只黑色的长耳在风中啪啪作响。

令人痴醉的气氛烟消云散,魔法被解除了。我们又成了两个平凡普通的人,在海滩上嬉戏。我们朝远处抛掷石块,跑到水边玩打水漂的游戏,捞取漂浮的木片。潮水已经返回,在海湾里拍打作声,将小礁石淹没,把水草冲上石滩。我们捞到一大块漂浮的木板,把它拖回高潮线以上的海滩。迈克西姆冲我哈哈笑着,拨开遮在眼睛上的头发。我挽起被海水打湿的雨衣袖子。后来我们回头一看,发现杰斯珀不见了踪影。我们又是喊叫又是打呼哨,但仍不见它出现。我焦急地向海湾口瞭望,只见海浪飞溅在礁石上。

迈克西姆说:“它不在那儿,不然我们会看到的。它不会被浪涛冲走的,杰斯珀,蠢东西,你在哪儿?杰斯珀!杰斯珀!”

“可能回幸福谷了吧?”我说。

“它刚才在那块礁石旁嗅一只死海鸥来着。”迈克西姆说。

我们踏着海滩又向山谷走去。迈克西姆边走边喊:“杰斯珀!杰斯珀!”

在远处,在海滩右侧的岩石后边,我听见了短促、凶狠的狗吠声。“听到了吗?”我说,“它是从那条路翻过去的。”我说着就顺着狗吠的方向去爬那滑溜溜的礁石。

“回来,”迈克西姆声音严厉地说,“不要往那边走。不要管那条愚蠢的狗。”

我一迟疑,从礁石上朝下望了望说:“它也许摔下去了。可怜的小家伙。我去把它抱回来。”杰斯珀又在狂吠,这次声音更远了,“喂,你听,我得去找它。不会出什么事吧?该不会是潮水把它困住了吧?”

“它没事,”迈克西姆暴躁地说,“不要去找它,它知道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