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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么一说,她就不吭声了。而且我注意到,只要又谈起这个谈滥了的话题,她就会看我一眼,试图换个话题。为此我很感激,也就更喜欢她了。

她的父亲,也就是我的教父尼克・肯达尔,给了我最后一击。当然,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只是鲁莽地以他贯有的直率方式说了下面这些话。

“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菲利普?”一天晚上,当我驾车过去和他们共进晚餐时,他这样问我。

“打算?没有。”我答了一句,心里并不明白他问这句话的用意。

“当然,这样做还有些为时过早,”他说,“我想你可能一直要等到安布鲁斯和他妻子回来后,才会这么做。我不知道你是否想过在这附近为自己置上一点属于自己的房产。”

我慢慢理解了他的意思。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问道。

“嗯,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不是吗?”他用一种就事论事的口气说,“安布鲁斯和他的妻子当然想待在一起。他们有了家庭,再有个儿子,对你来说,一切就不一样了,对吧?我敢肯定,安布鲁斯不会让你因为这种变故受苦,你想要什么他都会买的。当然很可能他们不会有孩子,但也没有什么理由认定他们就肯定不会有孩子。或许你愿意自己建一所住宅,有时候自己建房要比买别人的更好一些。”

他一个劲地说着,把方圆二十英里以内我有可能感兴趣的地方都提到了,好在他并没有要求我立刻回答他说的话。当时我的心里真是千头万绪,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他所说的一切是我根本想都没想过的,我几乎无法理出个头绪。过了一会儿,我便托词离开了。嫉妒,我想露易丝这么说是对的,这是突然要与另一个陌生人共享同一个人时产生的孩子式的嫉妒。

像斯考比一样,我仿佛也已经看到自己竭尽全力地适应那些令人极不舒服的新规矩:熄灭烟斗,立正站好,在谈话时绞尽脑汁,让自己努力接受一种由女人当家的严苛,一种沉闷的生活。再看看安布鲁斯,我的天,他的样子简直像个傻瓜。我到时只能离开,免得大家都很尴尬。我以前还从未想到自己会变成流浪汉。如今这个家庭不再需要我了,我将从这里搬出去,像佣人们一样靠主人给的工钱过活,一个孩子会降生到这个家中,管安布鲁斯叫爸爸,这个家再也不需要我了。

如果是帕斯科夫人提醒我注意这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会认为是她居心不良,从而将它抛到脑后,然后当这一切出自我的教父这样一位沉稳的人口中时,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我驾车回到家里,满怀悲伤,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是应该像教父说的那样有所打算,为自己找一个家,还是做好离开的准备?可我不想住在别的什么地方,也不想有别的家。安布鲁斯在这个家里把我带大,一直教我的也是这里的一切。这一切是我的,是他的,是我们两人共有的。可如今情况变了,不再是这样了。我至今还记得,那天当我从肯达尔家回到家中,在那幢房子里走来走去,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它,家里的狗也感觉到了我的烦躁,紧跟着我,和我一样惶惶不安。我小时候住过的儿童房,已经好久没人住了,只有斯考比的侄女每周来一次,把房间整理整理,或者缝补缝补那些亚麻布织物,但这间房子现在却有了新的意味。我仿佛看到房间被重新粉刷一新,原先一直和一大堆尘封已久的书籍一起放在满是蜘蛛网的架子上的那根小曲棍球棒,被当作垃圾扔了。我从没有想过这间屋子会给我留下怎样的印迹,以前差不多总是两个月进去一次,让人补补衬衣、袜子什么的。而今我却很希望它能重新为我所有,作为我逃避外面世界的庇护所。否则,它就会完全变成另一种景象,室内老是弥漫着一股煮牛奶的味道,还有需要晾晒的毯子的潮味,令人窒息,完全就像我经常去的那些养小孩子的人家的起居室一样,我甚至可以想象出他们在地板上哭喊着爬来爬去,不是头上这鼓个包,那碰个包,就是肘腕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他们还会蹭着爬上人的膝盖,要是没人理睬,他们就会大做鬼脸,把脸皱得跟猴子一样。噢,天哪!难道这一切都在这儿等着安布鲁斯了吗?

我难得想到表姐瑞秋,一旦想到她的时候,心情就像人们对待所有令人厌恶的东西一样,努力想把这个名字从脑海中抹去。我把她想象成一个与帕斯科夫人一般无二的人,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身材高大却瘦骨嶙峋,且正如斯考比预言的,那双鹰般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点灰尘。每逢客人来吃饭,她的笑声简直震耳欲聋,以致大家都会离安布鲁斯远远的。她似乎还变化多端,一会儿如凶神恶煞,像西邻那个叫莫利・贝特的穷鬼,绝不允许人看桌上的美味;一会儿又绷着脸,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神情阴郁地裹着件披肩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抱怨着自己的身体状况,而且,总有个护士守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拿着一把勺子在调药;一会儿是劲头十足的中年人;一会儿又痴痴地笑起来,一副比露易丝还年少的样子。瑞秋表姐的性格变化足有一打多,而且一个比一个令人生厌。我似乎看见她逼着安布鲁斯跪在地上装狗熊,让孩子们骑在他背上,而安布鲁斯竟俯首帖耳,非常恭顺,真是丢尽了人。转眼她又会把自己打扮成穆斯林,头上系条丝带,我仿佛看到她嘟着嘴,不停地摆弄着那头卷发,那一头乱蓬蓬的卷发让人觉得做作,可是安布鲁斯却靠在椅子上,用一种欣赏的眼光看着她,脸上堆着白痴般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