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块、圆圈、星星(第4/7页)

因此南希一直是很挂念奥利的,虽然她从来都没有想清楚她所挂念的是什么。是他身上燃烧着的一种让人讨厌的热度,像人发低烧时的那样,是某种她无法胜过的东西。在她认识他的那段短时间里有些东西使她心烦不安,现在回想起来,发光的却正是那些东西。

现在他很认真地在说话。他直直地对着她的眼睛微笑。她记起了他以前想表现得可爱一些的时候所用的小手法。不过她一直相信那些手法倒是从来都没对她使用过的。

她有点担心他会说:“我让你都听烦了吧,是不是?”或者是:“生活岂不是很令人难以相信吗?”

“我一直都是出人意料地非常幸运的,”他说,“我一生都很幸运。哦,我知道有些人是不会这样认为的。他们会说,我没有坚持做成任何一件事,或是说我什么钱都没有挣到。他们会说我落魄的那段时间浪费了自己的大好光阴。不过这不是事实。”

“我听到了召唤,”他说,扬起了眉头,一半是在笑自己,“真的。我是听到了。我听到召唤,让我从那个盒子里走出来。从那个‘必须做大事’的盒子。从那个‘自我之盒’。我一路过来始终都是很幸运的。甚至幸运得让肺结核缠上了我,让我没能上大学,免得我头脑里塞满许多无用的废物。而且还能让我免征入伍,如果战争更早几年发生的话。”

“你结了婚,不也是可以免征入伍的吗?”南希说。

(有一回,她曾经很冷嘲热讽地把自己的怀疑大声地对威尔夫说了出来,质问他婚姻的目的是否正在于此。

“别人想法如何不关我的事。”威尔夫当时这么说。他说反正还不会打仗。战争是又过了十年才打起来的。)

“啊,当然,”奥利说,“不过事实上我们并没有正式办法律手续。我这人还是挺超前的呢,南希。不过我常常忘掉我并没有正式结婚。也许因为泰莎是个非常深沉、严肃一类的女子。如果你和她生活在一起,那么你跟她就是一对儿了。她可不是一个随随便便无所谓的人。”

“就是这样了,”南希说,声音轻得不能再轻,“那么就是一对儿了。你跟泰莎。”

“是经济大萧条使得一切都停了下来。”奥利说。

他接下去说,他这句话的意思是,绝大部分的资金,自然也包括那些专门的拨款,都萎缩掉了。专款指的是科研费用。而且在看法上也起了变化,那些科学团体必定是认为他们玩的是骗人的法术因而疏远了他们。有些实验倒还继续进行了一段时间,不过都是胡乱应付的,他说。即使是那些似乎最感兴趣的——最最投入的——跟他联系的人,奥利说。倒好像不是他主动去与他们联系的似的。那些人是最先联系不上的,干脆不回你的信或是不跟你见面,直到最后终于让他们的秘书给你发来一封短信,说整件事情已告结束。风头一变,他和泰莎就被这些人视作垃圾,看成是麻烦和骗子。

“那些大学者,”他说,“在我们吃了那么多苦,听由他们任意摆布之后,我算是看透他们了。”

“我还以为你们主要是跟医生们打交道呢。”

“有医生。有企业家。也有科学家。”

为了把他从积怨与气恼的岔道上引领出来,南希便问起做实验的事来。

大多数的实验都是通过纸牌来做的。不是普通的扑克牌,而是特殊的“超感知觉”牌,有它们自己的标志:一个十字架、一个圆圈、一颗星、几根波纹线条、一个方块。他们会把每种标志的一张牌面朝上地放在桌子上,其他的牌洗乱后面朝下地放着。泰莎得说出她面前哪张牌的标志与哪摞牌最上面一张的相一致。这是睁开眼的实验。蒙住眼的实验也是一样的,除了那五张牌也是面朝下放的。其他的实验难度就越来越大了。有时候要用骰子,或是硬币。有时候什么都不用,除了脑子里的一个形象。脑子里一系列的形象,连一个字都不写下来的。审查对象和审查者在同一个房间里,或是在不同的房间里,甚至是隔开四分之一英里。

然后再拿泰莎的成功率来与一般人碰巧会获得的概率作比较。一般来说,研究者相信普通人猜中的或然率是百分之二十。

房间里除了一把椅子、一张桌子和一盏灯,别的什么都没有。简直就是一间审讯室。泰莎每回出来都像是给挤干了似的。那些标志一连好几小时都纠缠着她,不管她朝什么方向看去。她开始有头疼的毛病了。

而且也并未能得出明确的结论。各种各样的反对意见都涌现出来了,倒不是针对泰莎的,而是质疑检测工作中存在着漏洞。据说人总是有偏向的。比如,他们在往上捻着掷一枚硬币时,多数的人都是猜“脑袋”而不会去猜“字儿”的。大家都是会这样的。诸如此类的看法。再加上他前面所说到的大气候问题——那种知识界的大气候,于是这样的检测就被归到儿戏一类的事情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