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 寂|SILENCE(第4/13页)

“现如今再没有人演出这种戏啰,”克里斯塔说,“现在演的是,所有人在任何情况下全都是两眼一抹黑。不——就跟佩内洛普现在不跟你说心里话一样,她也早就不信任我了。她干吗信任?她知道我迟早会告诉你的。”

朱丽叶静默了一会儿,接着她愠怒地嘟哝道:“有些事情你可没有告诉我。”

“哦,老天在上,”克里斯塔说,不过没带什么怨气,“别再提那件事了。”

“不提了,”朱丽叶同意,“总而言之,我现在情绪坏透了。”

“再忍一忍吧。当父母的总得经受这样的折磨。总的来说,她给你的苦头还不算多呢。要不了一年,这些事都会成为古代历史的。”

朱丽叶并没有告诉她,最后自己竟未能维持着尊严从“精神平衡中心”走出去。当时她别转身子,哀求而狂怒地哭出声来。

“她当时跟你说了什么啦?”

大吨位教母站在那里瞅着她,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似的。这肥婆把头摇了摇,一种油腻腻、怜悯的笑容使她闭紧的嘴唇拉扯得更直也更长了。

第二年,朱丽叶偶尔会接到电话,是从过去跟佩内洛普熟识的人那里打来的。对他们的询问她的回答都是一样的。佩内洛普决定休学一年。她外出旅行了。她的游程事先完全未加确定,朱丽叶无法与她联系,也提供不了她的地址。

但是她却没有从佩内洛普任何一个最要好的朋友那里接到过电话。这很可能意味着这些知心老友是清楚佩内洛普在哪里的。要不就是她们全都到外国去了,或者在外省找到工作了,进入了新的生活轨道,眼下太忙或是风险太大,顾不上关心老朋友了。

(在人生的这个阶段,所谓老朋友,指的就是有半年你们未曾相见的那些人。)

朱丽叶现在回到家中,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自己的电话录音机是不是在闪亮——而在过去,这正是她最烦的一件事,指不定又有什么人要抓她差,让她去干什么公众事务了。她还试验了多种多样愚蠢的小把戏,例如几步走到电话机旁呀,以什么姿势捡起电话筒呀,怎样呼吸吐气呀。千千万万让打来电话的就是她呀。

可是怎么样的小动作都不起作用。再过一阵,整个世界都像是变空了,佩内洛普认识的人全都消失了,让她甩掉的男孩和把她甩掉的男孩,跟她嘁嘁喳喳扯闲篇说不定还和她推心置腹的女孩,一个个全都不见了。她以前上的是一家私立女子寄宿学校托伦斯学院,而不是什么公立高中,这就意味着跟她交往时间长久一些的朋友,甚至大学时期仍然跟她有联系的朋友,大多不是本地人。有的来自阿拉斯加或是乔治王子城甚至是秘鲁。

圣诞节没有消息。可是在六月,倒又来了一张贺卡,形式与那第一张几乎一模一样,里面连一个字都没写。朱丽叶在拆信之前还先喝了一杯酒,可是打开后立刻就把它往边上一扔。她爆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啜泣,还时不时会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但是她很快就摆脱了这些,转而怒火中烧,在屋子里一圈圈地走着,还把一只手捏成拳头朝另外一只的掌心打去。这怒火是冲着大吨位教母发的,可是这女人的形象逐渐变淡,最后朱丽叶只得承认,其实这个女人也只是出于方便而找出来的一个替罪羊。

佩内洛普所有的照片都给堆塞到她卧室里去了,连同一摞摞她们离开鲸鱼湾前她用铅笔和蜡笔所作的画、她的书,以及她用暑期在麦当劳打工挣的第一笔钱给朱丽叶买的礼物——那是只欧式的一次仅能泡一杯的咖啡壶,上面还带着个橡胶吸盘呢。另外还有一些为这套公寓购置的古里古怪的小礼品,例如一枚贴在冰箱上的塑料扇子、一台用发条启动的小拖拉机、一面挂在洗澡间窗前用玻璃珠子串成的帘子。这个房间的门总是关着的,这样,时间一长,经过这扇门时心中就可以不再受到骚扰了。

朱丽叶常常想要不要从这套公寓搬走,这样做可以给自己提供一个新的环境。可是她对克里斯塔说她不能这样做,因为这是佩内洛普知道的地址,邮件转递只负责三个月,在那以后她的女儿就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她了。

“她总归是可以到你上班的地方去找你的。”克里斯塔说。

“谁知道我会在那里干多久呢?”朱丽叶说,“她也许是参加了一个什么公社,那里是不允许跟外界联系的。也许是追随着一位什么大法师,他睡遍了全体女信徒,还派她们上街去托钵化缘。如果我当初让她上主日学校,教会她怎样念祷告,这事也许就不会发生了。我真是应该那样做的。那等于是打了防疫针呀。我忽略了她的性灵。大吨位教母就是这样说的。”